【简说五言古体】
所谓的古体,不是当代的人称这些诗是古体,而是唐朝的人称之为古体。这个诗体是汉魏期间形成的,唐朝人将之称为“古体”,是为了和所谓的“今体诗”(即近体诗、格律诗,都是一个意思)区分开。
特殊提醒,万一和朋友们聊到唐宋格律诗,可以叫“古诗”,但是千万不要叫“古体诗”哦。
那么,古体诗的特点,就不言而喻了:没有一定的格律,不限是非,不讲平仄,用韵也相称自由。但对五言古体而言,每句五个字的句式却是固定不变的。
现在有些人写诗、又不耐烦遵守格律哀求的,就标榜自己的作品为古体诗,真是笑掉大牙,由于古体诗固然格律上没有今体诗那么讲究,但是修辞上自有其成熟的一系列手腕。比如汉魏有汉魏的风格,隋唐有隋唐的风格。即便在唐朝的墨客中间,有比较复古的,有靠近乐府或比较口语化、俚俗化的,也有文人气很重、形同律诗、只是规矩上打破一点的。
举个例子吧,崔颢的《黄鹤楼》,写得太好了,好到把李白吓傻,李白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模拟了好多次,末了不得不承认,自己超越不了崔颢。
凭什么李白超越不了崔颢?真的是技不如人?
几千年下来,这个故事一贯在流传,但是从很多书里我惊异地创造,实在大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崔颢的一首诗,李白去世磕了很多年却超越不了,究竟有什么神秘之处呢?
这个诗,我们往后会讲到,这里“剧透”一下。
楚子看得清说得明,虽然《唐诗三百首》把崔颢的《黄鹤楼》放在七言律诗的第一篇,但是这实际上不是一首律诗,而是一首七言古风。当然,崔颢不是像我们现在的那些人,不会格律、凑不了平仄才标榜自己的诗是古风。崔颢是由于须要动用一些汉魏期间利用成熟的修辞手段,必须冲破律诗的限定来创造一些独特的美。
李白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照搬这些手腕吧,只是依葫芦画瓢、谈什么超越;不用这些手腕吧,就失落去了那种美。末了,李白认输。
【今日读诗】
感遇十二首(其一)
唐·张九龄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张九龄是唐玄宗期间的宰相,宰相的日常事情是起草或批阅公函,加上他又不喜好前朝(武则天时期)上官婉儿等人倡导的宫廷诗派,以是他的一部分谈空想谈人生的诗,笔墨显得有点涩。哪里比得上李白给买酒的婆姨写的诗、杜牧给街头的歌女写的诗、白居易给巷子里的老婆婆写的诗那样,笔墨清丽浅近,读起来跟本日的口语险些没有什么两样。
乃至有些人以为张九龄的诗没那么好,凭什么当选进《唐诗三百首》,还是第一篇?人家《关雎》成为诗经的第一篇,是由于有“后妃之德”,《感遇》凭什么?
当然,只管心里不服,没有人敢明着批评他,由于杜甫、王维都吹捧过他,谁敢反这个潮流啊?
张九龄是韶州曲江(今广东省韶关市)人,以是很多时候被称为曲江。有一则古人的评论这么说:“曲江……上追汉魏而下开盛唐,虽风神稍劣而词旨冲融。”这个话不那么好懂,反正是说他的诗有点差劲,但是意义还是很不错的。
另一则古人的评论是这么说的:“曲江诗如蜘蛛之放游丝,一气倾吐,随风卷舒,自然成态。初视之,若绝不经营;再三读之,仍若绝不经营。”这是在批评张九龄写诗不动脑筋吗?还是在夸他连脑筋都不用动就写得很好?
我建议,《唐诗三百首》里面的作品,由于其学习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该当像学钢琴那样分个级,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先读一级,然后由浅及深地学下去。
那么,张九龄的这首《感遇》,恐怕要放到四级五级的内容里面去,学习难度五颗星,供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学。
当然,我这么说,不是附和张九龄的诗没那么好的不雅观点,相反,我以为张宰相肚子里学问太多,诗里的含义太丰富,说不好的都是由于没看懂。
顺便说一下,张九龄有个别名,叫“博物”;他去世了之后呢,又被赐谥“文献”,你从这两个名字里可以看出,他的学问有多大吧。
【基本阐明】
先阐明几个词。
葳蕤:草木茂盛枝叶纷繁的样子。
桂华:有的解析书上阐明成玉轮,说古时候桂华是玉轮的雅称。这个阐明纯属胡说,由于《感遇》开头两句是一个非常低级的对仗,唐朝墨客即便已经通达对仗之术,但是写古体诗的时候,仍旧会采取汉魏期间比较低级的手腕来为难刁难仗,李白也这么干,这样文意更为古朴。(就像现在的仿古家具不但仿古,还要故意做旧。)实在桂华便是桂花,和兰叶对得十分工致。
林栖者:栖居山林的隐士。因闻到风送花喷鼻香而愉悦。坐:因而。有的书上阐明称“由于”,是错的,“停车坐爱枫林晚”的“坐”才是“由于”。
美人:屈原作品中常以美人喻君主。
下面,分句大略解析一下《感遇》其一。把稳,这个解析是常规的,书店里的赏析文章,基本上都这么写。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诗一开始,用整洁的偶句,突出了两种高雅的植物春兰与秋桂。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不论葳蕤也好,皎洁也好,都因其欣欣向荣的生命活力蔚成美好的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用“谁知”溘然一转,那些引兰桂风致为同调的隐逸之士由于闻到了兰桂的芬喷鼻香,因而发生了喜悦之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兰逢春而葳蕤,桂遇秋而皎洁,这是它们的本性,并非为了博得美人(君主)的折取欣赏。
【诸多疑问】
这样的阐明,说了即是没说。字面上那点意思,谁不能看懂?为什么总以为还是不通呢?
第一个疑问:兰花和桂花既然那么美好,有人闻风相悦不是常情吗?有什么好迁移转变的呢?有什么好“谁知”的呢?
第二个疑问:所谓“何求美人折”,每每是美人(君主)不折因而产生的阿Q精神大爆发,那么美人(君主)为什么会对美好的春兰秋桂视若无睹呢?要知道,张九龄可是在中国历史上最美好的时期:开元盛世啊。
要解开这两个疑问,先要弄明白第三个疑问:“春兰”和“秋桂”在张九龄的《感遇》里面,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高洁精神。
有人说张九龄这两个意象是用典,出自屈原《九歌·礼魂》中“春兰与秋菊,长无绝兮终古”句。张九龄是广东人,其地多桂,即景生情,就地取材,把秋菊换成了秋桂,师古而不泥古。
这又是一个胡说八道。张九龄是广东人不假,但是这首诗是他遭贬之后写的。此前他在长安做宰相,遭贬之后到湖北事情,难道没见过菊花?
把秋菊换成秋桂,绝不是大略确当场取材,而是桂花在张九龄心目中有着更为高洁的品质,值得讴歌与效仿。
先说“兰”。
屈原诗里的“兰”,说的是兰花,取其“喷鼻香”的特色,喻人的风致。
张九龄诗里的“兰”,说的是兰叶,取其“葳蕤”的特色,茂盛、茂盛,但是但是兰叶只有绿色的单调,很随意马虎被人忽略,尤其是春天。
这五个字,每个字都很准确、很主要。兰叶,而不是兰花,在百花齐放的春天里,尽情地施展其葳蕤却单调的绿色。
你只管忽略我,但是我一样欣欣向荣;你可以不承认,但是我一样把春天过成我的美好的节日般的日子。
这不是丑女的春天吗?
这么阐明,还有一个印证。张九龄的《感遇》,脱胎于陈子昂的《感遇》。陈子昂的《感遇》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若”也是喷鼻香草,即杜衡。这四句同样是描述兰在春夏之间郁郁葱葱的绿色,绿得怎么样呢?远远地看,“空林色”,和林子的颜色混在一起,彷佛没有一样;走近仔细看,才能创造其“朱蕤冒紫茎”的独特的线条美。
兰叶的绿,无论多么的“葳蕤”,但是在春天里是多余的,随意马虎被人忽略的,不合时宜的,但是我无所谓,我坚守。
这才是张九龄这个大唐宰相贤明正派、不避短长、敢于谏诤的人格追求啊。这才能阐明有人“相悦”是多么的令人意外而惊喜、“美人”不相折是何其的正常。我是“草木”我怕谁!
这里的“草木”两个字,同样非常精准地见告你,我不会在春天里花枝飘荡地开谄媚于你,决不。你假如爱我,你就要接管我这葳蕤的开满一全体春天的绿。
当到宰相,还这样任性;遭遇贬谪,还这样坚持。这才是我们喜好的唐朝墨客的风骨啊,这样的诗,难道不配成为《唐诗三百首》的开篇第一首吗?
好了,再来理解“桂华”两个字,就随意马虎了。
秋日是丰收的时令,这个时候最讨喜的是瓜果满枝,像枫叶那样满山的红也很好,像菊花那样大朵的艳也很好,但是张九龄偏不。他选择了最不起眼,远看若有若无的桂花。明白了吗?你可以看不见我,但是这不妨碍我把日子过得跟节日一样啊。
【楚子歪解】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春天里百花斗艳,兰叶只是尽情开释葳蕤而随意马虎被忽略的绿;秋日里瓜果飘喷鼻香,桂花却星星点点地施展险些看不见的俏丽,听凭秋色皎洁如空。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你没有媚人的品质,但是你有兴旺的生命力,你自己把日子过得跟节日似的。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春天的绿、秋日的小碎花,被忽略是常态。但是你不知道我这个道德高尚的隐逸者,从风里闻到你独特的喷鼻香味,因而把稳到了你,喜好你的品性。所谓“相悦”,是相看两不厌,我喜好你、你也喜好我,咱俩是一起人的意思。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你便是不以花果媚人的草木,你有你的自我、你有你的本心,“美人”忽略你,不“折”你,有什么所谓?
兰叶在春天、桂花在秋日,只是普通、不起眼而已;但是楚子这样解读经典,却是离经背道、大逆不道,你读着读着假如生气了,想拍砖,就拍吧,无论你怎么黑我乃至骂我,我担保全部放上平台,供所有人阅读、点评。我有什么所谓?“草木有本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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