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金·元好问

元好问

(1190—1257年)

诗词中国 迈陂塘雁丘词赏析

南宋金元期间,中原大地战乱频繁、动荡不休,但文化一脉始终承接有序、绵延不绝。
公元1126年,金人攻陷汴梁,开始了一百二十年的统治,其间他们逐渐接管汉族文化,创建世章盛世,尤其在文学上造诣斐然,据载有诗家二百四十六人(《中州集》),词家三十六人(《中州乐府》)。
而对此进行全面整理和总结的,正是北地的文坛宗主、金人元好问。
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据传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后裔,出身书喷鼻香门第,七岁能诗,致力为学,博通经史百家。
这首著名的《迈陂塘·雁丘词》便取材于他十六岁去并州参加府试路上发生的事宜。

词前有引言,讲述元好问在赴试途中,碰着捕雁者说捕获一对大雁,杀去世了一只,另一只已经逃脱,却悲鸣不肯拜别,终极坠地殉情而亡。
年轻的墨客非常冲动,费钱买下它们的尸体,葬于汾水旁,并垒石为记,号曰“雁丘”。
同行者多赋诗纪念,元好问当时也写有一首,但以为旧作“无宫商”,又作了修正,可能是将诗改词。
现存的这首《迈陂塘·雁丘词》(曲牌又作《摸鱼儿》)即是后来改定之作。

全词环绕一个“情”字,以“问”开篇,以论带叙,情绪炽烈,而文辞似水,先是奔涌而出,后渐疏阔、辗转,结语如川入海,一气呵成。
首句便已概括出主旨,太息爱情的死活不渝。
大雁是忠贞之鸟,雌雄相伴,双宿双飞。
古时婚姻六礼中的纳采之礼常常用大雁作为信物,据郑玄对《仪礼》的注释称“取其顺阴阳往来”,正是夫妻和顺的象征。
上阕站在大雁的角度,本来双雁比翼,随时令更替,南北翱翔,以为能够偕老于天涯,却突遭变故,死活相隔,“万里层云,千山暮雪”的苍茫浩渺映衬形单影只,更显孤寂,不如作“痴儿女”死活相随。
下阕回归墨客的视野,用繁华的消散反衬感情的不朽。
大雁殉情之处,正是汉武帝巡幸过的“横汾路”。
《史记·封禅书》记载,汉武帝曾至汾水边敬拜后土,并作《秋风辞》“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快极兮哀情多”。
武帝的兴尽悲来是对付个人的生命而言,是感慨年华易逝,而作者所感发的更有些许黍离之叹。
当年箫鼓喧天,今日平林漠漠、衰草荒烟,究竟什么是能够长久留存的呢?《楚辞》有《招魂》之歌,句尾多用“些”字,故本词中称“楚些”;《楚辞·九歌》又有《山鬼》篇,“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的精灵在“雷填填兮雨冥冥”“风飒飒兮木萧萧”中吟唱着相思的曲调。
但这统统又有何用?去世者不归,魂灵无系,风雨飘摇,连上天都妒嫉这死活相许的深情。
浮滑的莺莺燕燕终会化为一抔黄土,而“我”却不信忠贞的大雁也是这样的结果。
它们的感情必能让后来者再访雁丘,“狂歌痛饮”,通过文人骚客的笔端流传“千秋万古”。
至此,爱情终极降服去世亡,得到了历史性的升华。

相信爱情的人,思想不会朽迈。
元好问生平坎坷,尤其在中年时经历了亡国之痛,虽负盛名,并觐见过耶律楚材和忽必烈,但不再出仕,立志“以诗存史”。
他编成《中州集》十卷,广泛搜集金代君臣文士乃至百姓的诗词两千余首,为每位作者作传,同时也记录了大量历史事宜,后元朝名臣脱脱主修《金史》时多取材于此。
元好问本人博文赡学、著述宏富,据传有诗一千三百余首、词三百八十余首、散文二百五十余篇以及不少散曲、小说、乐府等。
其诗风有子美、放翁之遗响,词韵步东坡、稼轩之后尘。
钱基博在《中国文学史》中给予元好问很高的评价,称“文则不使奇字,新之又新;不用晦事,深之又深;但见其巧,不见其拙;但见其易,不见其难”。
清代学者赵翼有《题元遗山集》一诗“身阅兴亡年夜难空,两朝文献一衰翁。
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落楚弓。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正是对元好问生平高度的概括。
如果说他整理著述的文献浩瀚深奥深厚犹如大海,那么始终飘荡其上的数叶清丽的白帆便是他对永恒爱情的憧憬和歌颂,如《迈陂塘·雁丘词》,又如另一首同词牌的《问莲根、有丝多少》,皆取材实事,情态朴拙又立意高远。
而《迈陂塘·雁丘词》今日又被我们熟知,怕是要感谢金庸在《神雕侠侣》中借李莫愁之口对其上阕的反复吟诵,这也契合小说设置的金末元初的时期背景,由于这首词自问世后就颇受好评、多有传唱。
看来,“情为何物”的确是一个永恒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