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快到了,初夏的样子,我以为便是一片片蒜田里碧绿碧绿的蒜薹;初夏的味道,宛若蒜薹那清脆脆、甜辣辣的滋味。
一位老乡的打油诗写得形象:“一尺碧绿一尺长,大蒜便是它亲娘。
清脆适口回味久,取名蒜薹隽誉扬。

蒜薹又称蒜毫,为返青的蒜苗抽出的花茎,是夏初时节的季候蔬菜。
我老家鲁南是有名的大蒜之乡,每年五月初,蒜农们开始采摘鲜嫩嫩的蒜薹,一捆一系缚成把儿,碧绿绿、青秀秀的,引人怜爱。
蒜薹要及时采收,否则会变老变柴,以至于抽穗结蒜子,大大影响大蒜的产量。
麦收之前,大蒜长成了景象,白嫩嫩、圆滚滚的,轻轻掰开,一枚枚蒜瓣儿皮薄如纸、明净似玉。
有条关于大蒜的谜语,谜面说得好:“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
一说要分家,衣服都撕破。
”大蒜可做鲜糖蒜,可晒干储存,做菜佐料,粘辣暗香,开胃下饭。

先秦期间是没有大蒜的,古人煮鱼烹肉惯用“五辛”,即葱、姜、芥、韭、薤。
大蒜是外来物种,二千多年前,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将大蒜引种长安,落户中原,之后繁衍九洲。
由于大蒜来自西域,又酷似青草,古人便仿照胡椒、胡瓜的叫法,把它称作“葫”,也称胡蒜。

大蒜因有刺激性气味,食后口中散发出一股臭气,令人掩鼻,古称“荤菜”。
南宋墨客范成大专门写了一首诗,记述了对蒜味的厌恶之状,题目起得很长:“巴蜀人好食生蒜,臭不可近。
顷在峤南,其人好食槟榔合蛎灰。
扶留藤,一名蒌,藤,食之辄昏然,已而醒快。
三物合和,唾如脓血可厌。
今来蜀道,又为食蒜者所薰,戏题”,诗云:

蒜喷鼻香悠悠越千年

旅食谙殊俗,堆盘骇异闻。

南餐灰荐蛎,巴馔菜先荤。

幸脱蒌藤醉,还遭胡蒜熏。

丝蓴乡味好,归梦水连云。

大意是说巴蜀村落夫喜食生蒜,用嚼槟榔和牡蛎灰来除味,且将蒌和藤作菜蔬,令人昏醉。
这胡蒜的难闻之气把墨客熏得连连掩鼻,暗想还是家乡的美肴好啊!

不过,大蒜传入中原,最早的用场是用以疗病和辟邪的。
《三国志》里记载了名医华佗巧用大蒜的事例,曾用大蒜治愈蛔虫病患者。
《三国演义》第八十九回载,诸葛亮亲率数万蜀军南征时,误饮瘴泉而中毒,形势危急。
多亏一老叟献计:西去数里有草庵,庵前有一等草名曰“薤叶芸喷鼻香”。
人若口含一叶,则瘴气不染,丞相可速往求之。
诸葛亮依言而行寻得,补救了患病军士。
后令全军官兵每人口含一叶,自然瘴气不侵,大获全胜。
征服南蛮后,诸葛亮从一郎中口中得知,“薤叶芸喷鼻香”即是大蒜。
至今,屯子一些地方还有用大蒜辟邪驱崇的习俗,如有的人家将大蒜编发展长的辫子,挂在院墙上、屋檐下,也有将大蒜辫盘绕在身子羸弱的小儿颈脖上以保安然,皆是取大蒜“辟邪崇”之意。

大蒜作为调味品,古而有之。
唐代著名诗僧寒山隐居于浙东晒台山,善以口语入诗,诗风平朴自然,机趣盎然。
他在《诗三百三首》有句:

怜底众生病,餐尝略不厌。

蒸豚揾蒜酱,炙鸭点椒盐。

去骨鲜鱼脍,兼皮熟肉脸。

不知他命苦,只取自家甜。

虽是教人向善勿杀生,寒山却颇懂肉食烹饪之法,说出猪肉蘸蒜泥、烤鸭蘸椒盐等妙法,可见熟猪肉与新鲜蒜泥在唐代即是美肴佳配。

到了宋代,大蒜已进入了菜园子,栽种比较普遍。
北宋著名理学家、墨客邵雍写了很多《首尾吟》诗,个中一首为:

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闲不雅观蔬圃时。

暖地春初才欎欎,宿根秋末却披披。

韭葱蒜薤青遮陇,蓣芋姜蘘绿满畦。

时到皆能弄精彩,尧夫非是爱吟诗。

诗中记叙了他整园圃种菜的情景,个中青青大蒜苗也在园中。
宋亡后弃官归隐的邵桂子,筑室名“雪舟”,他也爱种菜,写了首长诗《疏屋诗》,描述种菜圃的收成,颇有情趣,个中有句:

芥薑杞菊,韭薤蒜葫。

薇蕨藜藿,瓜瓞匏瓠。

他栽种的蔬菜品种可不少,有芥菜、生姜、杞菊、韭菜、小蒜、各种瓠瓜,当然大蒜也在个中。

大蒜、蒜薹、蒜苗不仅可做菜调味,美人齿颊,别具风味,还是一味主要的中药材,尤其是大蒜药用功效更为显著。
它味辛性温,归脾、胃、肺经,具有解毒消肿、杀虫、止痢之功,常用于痈肿疮疡、疥癣、肺痨、顿咳、泄泻、痢疾等症。
《本草大纲》称其功效为“通五脏,达诸窍,去寒湿,辟邪恶,消肿痛,化积肉食”。
不过,李时珍末了还说:“大蒜,久食损人目。
”这应是关于大蒜副浸染的最早记录。

多吃大蒜不仅伤肝损目,空腹生食还会伤肠胃。
元代有部无名氏写的杂剧《玩江亭》,第二折里说一个牛员外空腹吃大蒜的感想熏染,唱词云:

我是晒台一师长西席,逍遥散澹在心中。

灵丹灵药都不用,吃的是生姜辣蒜大憨葱。

空心将来则管吃,立地螫的肚里疼。

可见,大蒜虽是消炎解毒的“天然广谱抗生素”,可唯有这一点禁忌不得不把稳,不然真会像这位空口吃大蒜的牛员外,疼得满地打滚了。

大蒜,有人喜好有人厌恶,可我却念念不忘它的好,可生食可熟吃,可醋泡可糖腌,可拍蒜蓉可捣蒜泥,一杀菌二去腥三增喷鼻香四驱寒,还有呢,可防血栓、保心脏、抗肿瘤。
可大蒜也有小性情小脾气,像人一样,谁没有一点个性呀!

想那南宋的颠和尚济公活佛,西湖边吃狗肉、嚼大蒜、喝美酒,赋诗道:

何须林景胜潇湘,只愿西湖化为酒。

和身卧倒西湖边,一浪来时吞一口。

——《饮酒》

是何等的洒脱!
何等的境界!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众人若学我,犹如进魔道。
”是一样平常人修不来、参不透的。

记得有首童谣《大蒜歌》,写道:“扒光你薄薄的外衣,瞥见你洁白的身体。
虽然你有些臭脾气,但是我非常爱你。
猜一猜它是什么东西,猜一猜这是什么东西?它是一头大蒜,它是做菜的美味!

我爱大蒜,我爱它的臭脾气!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玉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