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北风何惨栗

——咏北风古诗词赏析(上)

王传学

北风,又称朔风、寒风、冬风,在古诗词中,是冬季肃杀凛冽的意象,常用来描写冬天寒冷的冷漠环境,隐喻阴郁、险恶的社会现实。
墨客又每每以北风的磨砺来表现人的倔强,或是表现豪迈情怀,托物言志。

穷冬北风何惨栗咏北风古诗词赏析上

古诗词中最早写到北风的是《诗经·邶风·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惠而好我,携手同归。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是一首“刺虐”诗。
卫国行威虐之政,墨客号召他的朋友相携一同离开。
全诗三章十八句,前两章开头两句都以风雪的寒威来比喻虐政的暴烈:“北风其凉,雪雨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北风凛冽,雨雪专横狂,渲染出一种凄冷阴森的气氛。
怀着对虐政的强烈不满,墨客在第三章说:“莫赤匪狐。
莫黑匪乌”,不是赤色不是狐,不是玄色不是乌。
言外之意是说,没有比这个当政者更暴虐的了!
以是墨客几次再三号召:凡是与我友好的人,一起离开这里吧!
为了强调出走的必要性、紧迫性,每章的末了两句都大声疾呼:“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还能够犹豫吗?事情已经很紧急了!
全诗感情年夜方,节奏紧匆匆,给人一种危急日近、必须当机立断的觉得。

在东汉的《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北风是故乡的象征: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置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首句五字,连叠四个“行”字,仅以一“重”字绾结。
“行行”言其远,“重行行”极言其远,兼有久远之意,不仅指空间,也指韶光。
于是,复沓的音调,迟缓的节奏,怠倦的步伐,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痛楚伤感的氛围,立即笼罩全诗。
“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别丈夫时的回顾,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压抑不住发出的直白的呼喊。

“相去万余里”,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与思妇为天涯,所谓“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弯曲;“长”承“万余里”,指路途迢遥,关山迢递。
因此,“会面安可知”。
当时战役频仍,社会动乱,加上交通不便,生离犹如去世别,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北马南来仍旧留恋着北风,南鸟北飞筑巢还在南边枝头。
女主人公在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遐想: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
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这两句用比兴手腕,突如其来,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动听。
表面上喻远行君子,解释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同时兼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恋情和热烈的相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衣带日渐宽松,是由于人日益瘦削,不说人渐瘦而说衣带渐缓,久别与长期相思之苦都用暗示表达出来。
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才有后人的旷世同情和深深惋叹。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二句写思妇因相思之深而产生的疑虑,蕴藉的描写表现了女主人公的文化素养。
游子滞久不归,这使思妇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
墨客通过由思念引起的预测疑虑生理“反言之”,思妇的相思之情才愈显刻骨,愈显深婉、蕴藉,意味不尽。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预测、疑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销骨立。
此二句承上“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更进一步写久别与相思之苦。
行人未归,岁月已晚,表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暗喻思妇青春易逝、红颜易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干瘪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
故诗末了说:“弃置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至此,墨客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

诗中淳厚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别离用或显、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纯挚幽美的措辞,正是这首诗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所在。
而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
离合奇正,现转换变革之妙。
不迫不露、句意平远的艺术风格,表现出东方女性热恋相思的生理特点。

再看东汉《古诗十九首•孟冬寒气至》中的北风,带来了孟冬寒气: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

愁多知夜长,仰不雅观众星列。

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函。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去。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齐心专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这是妻子思念丈夫的诗。
丈夫久别,妻子凄然独处,对付时令的迁移和气候的变革非常敏感,因而先从时令、景象写起。
孟冬,旧历冬季的第一月,即十月。
就一年说,主人公已在思念丈夫的愁苦中熬过了春、夏、秋三季。
冬天一来,她首先感到的是“寒”。
“孟冬寒气至”,一个“至”字,把“寒气”拟人化,它在不受欢迎的情形下来“至”主人公的院中、屋里、乃至内心深处。
主人公日思夜盼的是丈夫“至”,不是“寒气至”。
“寒气”又“至”而无忧不“至”,怎能不更加地感到“寒”!
第二句以“北风”补充“寒气”,“何惨栗”三字,如闻主人公寒彻心髓的惊叹之声。
时入孟冬,主人公与“寒气”同时感到的是“夜长”。
对付高枕而卧的人来说,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不会觉察到夜已变长。
“愁多知夜长”一句、看似平淡,实非身试者说不出;最先说出,便觉新警。
主人公经年累月思念丈夫,夜不成寐;一到冬季,“寒”与“愁”并,更感到永夜难解。

从“愁多知夜长”跳到“仰不雅观众星列”,中间略去不少东西。
“仰不雅观”可见“众星”,暗示主人公由辗转反侧而揽衣起床,此时已徘徊室外。
主人公大概先看牵牛星和织女星若何排“列”,然后才扩大范围,直至天边,反复不雅观看其他星星若何排列。
其不雅观星之久,已见言外。
读诗至此,必须联系前两句。
主人公出户看星,直至深夜,对“寒气”之“至”自然感想熏染更深,怎能不发出“北风何惨栗”的惊叹!
但她仍旧不肯回屋而“仰不雅观众星列”,是否在看哪些星是成双成对的,哪些星是分散的、孤零零的?是否在想她的丈夫如今究竟在哪颗星下?

“三五”两句并非写月,而是展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
不雅观星之时自然会瞥见月,因而又激起愁思:夜夜看星星、看玉轮,盼到“三五”(十五)月圆,丈夫没有回来;又挨到“四五”(二十)月缺,丈夫还是没有回来!
如此循环往来来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丈夫始终没有回来啊!

“客从”四句,主人公在追想迢遥的往事。
她在三年前曾收到丈夫托人从远方捎来的一封信,此后再无。
而那封信的内容,也不过是“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去”。
不难设想,主人公在丈夫远别多年之后才接到他的信,急于想从信中知道的,当然是他现在何处、情形如何、何时回家。
然而这统统,信中都没有说。
便是这么一封简之至的信,她却珍而重之。
“置书怀袖中”,一是让它紧贴身心,二是便于随时取出不雅观看。
“三岁字不灭”,是说她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
这统统,都表明了她是多么的温顺敦厚!

结尾两句,明白地说出她的苦处:我“齐心专心抱区区”,全心全意地忠于你、爱着你;所担心的是,我们已经分别了这么久,你是否还知道我一如既往地忠于你、爱着你呢?有此一结,前面所写的统统都得到阐明,从而升华到新的境界;又馀音袅袅,馀意无穷。

南北朝墨客谢灵运《岁暮》中的“朔风劲且哀”,与上句组成写景名联: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这是一首岁暮感怀诗,韶光又是在寂静的永夜。
在这“一年将尽夜”,墨客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永夜,似无尽头。

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永夜难眠的折磨之状。
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

这首诗据“年逝觉已催”之句,当作于其晚年(他去世时年仅四十九岁),诗中所谓“殷忧”,并非纯挚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抵牾的繁芜思绪。
用“殷忧”来概括其深重繁芜的特点,是非常确切的。

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墨客岁暮之夜的所见所闻。
明月在一样平常情形下,是光荣清润柔和的物象,诗中涌现明月的意象,常日也多与宁静清闲的心态相联系;纵然是忧闷,也常常是一种淡淡的哀伤。
但明月映照在无边的皑皑积雪之上的景象,却与柔和清润、宁静清闲完备异趣。
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想熏染,全体高天厚地之间仿佛是一个冷光充斥、冰雪堆积的天下。
这一句紧张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
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想熏染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
“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
着一“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墨客的主不雅观感想熏染。
两句分别从视、听感想熏染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

作为对冬夜的即景描写,这两句确实是范例的“直寻”,即对面远景物直接而真切的感想熏染。
由于它捕捉到了冬夜范例的景物与境界,给人的印象便十分深刻。
但这两句的真正妙处,却不仅仅是直书即目所见,而且由于它和殷忧不寐的墨客之间存在一种奇妙的契合。
墨客是在特定的处境与心境下猝然遇物,而面前的景象又恰与自己的处境、心境相合,情与境合,心与物惬,遂不觉而描述出“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的境界。
明月映照积雪的清旷寒冽之境象,彷佛正模糊透出墨客所处环境之森寒孤寂,而朔风劲厉哀号的景象,则又反响出墨客心绪的凄凉与骚屑不宁。
在这样一种凄寒凛冽的境界中,统统生命与活气都受到沉重的压抑与摧残,因而它也不妨看作墨客所处环境的一种象征。

五六句即由“积雪”“朔风”的摧抑活气而生:“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运,即一年四季的运转。
随着韶光的运行,四季的更迭,统统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纪也迅速消散。
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
这两句所抒发的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是自屈原的“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的慨叹以来,历代墨客几次再三反复咏叹的主题。
谢灵运诗中,这种人命易逝的感慨也常常涌现,成为反复咏叹的基调。
这首诗则比较集中地抒写了这种感情。
由于这种迟暮之感与墨客的“壮志”不能实现的苦闷及岁月易逝的忧虑联系在一起,更主要的是由“明月”二句所描述的境界作为陪衬,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再看南朝墨客鲍照《学古诗》中的北风:

北风十仲春,雪下如乱巾。

实是愁苦节,惆怅忆情亲。

(《学古诗》节选)

此诗表现墨客在寒冷的冬天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为极写对两小儿女的思念,先以漫天苦雪为引,既是愁苦时节,加之思亲之情郁郁不得解,故与小妾寻欢作乐,是借酒浇愁意。
诗首“北风十仲春,雪下如乱巾”两句,交代韶光,描写环境,陪衬了岁末苦寒、思亲心切的气氛。

南朝墨客谢朓《阻雪连句遥赠和》(节选)中的北风,陪衬了天寒地冻的环境气氛:

积雪皓阴池,北风鸣细枝。
 

九逵密如绣,何异远别离。

诗的意思是:深厚的积雪让深深的池塘变成白色,呼呼的北风吹得树木的枝条发出响声。
多条道路被大雪堆积得像刺绣一样密实,朋友之间难于来往,这与在迢遥之处相互别离又有什么不同呢。

《阻雪连句遥赠和》是南朝墨客谢朓和朋友江革、王融、王僧孺、谢昊、刘绘、沈约七人的联句诗。
该诗每句五言,每人四句,共二十八句。
开头四句由谢朓创作。
“遥赠和”显示该联句诗是作者们以通信办法相互赠和的。
由于诗作者谢朓、沈约、王融都是创造“永明体”的代表人物,以是该诗讲究声韵格律,清新通畅。
诗的内容是对“阻雪”景象的各类描述,写了被大雪阻路不得前行时人们的心情和想法。

阻雪,是指被雪天阻隔或者被大雪阻隔,无法行走。
谢眺和各位好友,以阻雪为题所写的联句诗,各用华美的语句,描述了雨雪天时的风景:大地冰冻;大风呼啸,雪花和碎冰飞舞;房檐冰柱冻结;人们饮酒取暖和,无法相见;踏上雪地,只能徘徊,无法通过,非常劳累;只能抱负雨雪天过去后的美景。
整篇联句诗,既给人们晶莹剔透的享受,也让人们体会到雪的阻隔带来的困难。
谢朓诗中的“北风鸣细枝”一句,用北风吹得树枝发生发火声响形象地写出了北风的凛冽,陪衬了天寒地冻的环境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