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儿习俗起源于隋唐期间。一样平常说来,洗儿有两个详细韶光:一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一是在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据《新唐书》记载,唐肃宗吴皇后“生代宗,为嫡皇孙。生之三日,帝(唐玄宗李隆基)临澡之。”这便是孩子出生第三天洗澡的例证,俗称“洗三”。杨万里在《贺必远叔四月八日洗儿》一诗中说:“年年四月初八日,水沉汤浴黄金佛。今年大阮当此时,真珠水洗白玉儿。”四月初八是传统的沐佛节,人们在这一天洗儿,无疑有讨吉祥的意思。由于每年都有沐佛节,以是每年这天都可以洗儿;而“洗三”生平只有一次,且是平生头一次洗澡,故相较而言,要隆重得多。
这份隆重,早年人干系的诗歌中可窥一斑。白居易有诗道:“洞房门上挂桑弧,喷鼻香水盆中浴凤雏。”“玉芽珠颗小男儿,罗荐兰汤浴罢时。”梅尧臣有诗道:“画盆喷鼻香水洗且喜”。明代韩日缵也有“兰汤浴罢彩绷成”的诗句。这些诗中提到的“喷鼻香水”“兰汤”“画盆”和“彩绷”,无不反响出古人对“洗三”的重视。而“兰汤”和“喷鼻香水”,还表明古人在“洗三”时于净水中添加了药材辅料。孙思邈在《千金方》中称:“儿生三日,宜用桃根汤浴,桃根、梅根、李根各二两,枝亦得。咀,以水三斗煮二十沸,去滓,浴儿,良,去不祥,令儿终生无疮疥。”由此看来,“洗三”时水中添加药材,不但可以去不祥,还可以祛皮肤病。
出于人情光滑油滑的考量,墨客在他人洗儿时多对孩子不吝赞颂之词。如杨万里《贺必远叔四月八日洗儿》诗道:“吾家英杰相间起,胄出关西老夫子。公家宣和中大夫,大江之西推名儒。六十年来谁继渠,愿儿长成读祖书,中兴门户光乡闾。”诗歌阐述家族源流,自认为是“关西孔子”杨震的后裔,同时也对叔叔的孩子寄于重振家声、光大门庭的希望。
梅尧臣生子洗儿,欧阳修作《洗童谣》道:“宛陵异日见高门,车马煌煌梅氏子。”梅尧臣是宛陵人,欧阳修诗歌表达了梅尧臣孩子将来定会富贵发达的意思。祝贺他人洗儿,溢美之词在所难免;至于自家洗儿,虽然不好以远大自许,但美好的祝福还是有的。如清末陈曾寿在《慈护属题洗儿图》一诗中说:“深根固蒂枝叶荣,重阶兰玉诧宁馨。”中国古人多以芝兰玉树比喻后昆的精良,诗中“重阶兰玉”一词就表示了陈曾寿对孩子的期许。
但是苏轼的洗儿诗却显得有些另类。“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生平。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首诗虽然被冠以《洗儿戏作》的诗名,貌似游戏笔墨,实在是情动于衷而形于外,诗歌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反响了苏轼的心声。有鉴于游戏笔墨和言为心声的悖反,因此有必要对这首诗进行知人论世的剖析。
苏轼由于“乌台诗案”被贬谪到黄州任团练副使,在黄州期间,侍妾朝云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洗儿戏作》即为此孩儿所作。苏轼是不世出的大才子,其聪明在诗文上有充分的表示;但诗文又是苏轼遭受政治伤害的祸阶,以是他才有“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样的愤激之词。而正由于这种愤激之词,黄庭坚才认为苏轼好骂。他在《答洪驹父书》中说:“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黄庭坚对苏轼嬉笑怒骂的文风不以为然,又有感于苏轼在“乌台诗案”中因文开罪,以是谆谆告诫外甥洪驹父,不要步苏轼后尘,以免蹈其覆辙。
但是苏轼的代价取向并不是没有同道。南宋文人朱松在《洗儿》二首其一中说:“行年已合识头颅,旧学屠龙意转疏。有子添丁助征戍,肯令辛劳更冠儒。”“屠龙”一词源出《庄子·列御寇》:“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通‘殚’)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因此“屠龙”就成了无所施用的博识技巧的隐喻。朱松暗示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没有用武之地,以是就希望孩子将来弃文竞武。须要指出的是,集大成而绍绝学的大儒朱熹便是朱松的儿子,由此可见朱松“肯令辛劳更冠儒”如斯,也包含了愤激的身分。
近代文人黄假我在《洗儿》一诗中说:“握瑜怀瑾宁希汝,斩棘披荆莫让人。我亦愿儿稍愚鲁,安排铁血骋风尘。”这首诗颇有苏轼的遗风,不肯望儿子身怀绝学,倒希望儿子有点愚蠢和冒失,在沙场上气吞山河、披荆斩棘。当然,这首诗除了受到苏轼的影响外,和近代中国饱受外敌蹂躏的现实环境也有密切关系。
如果说朱松和黄假我是顺着苏轼说的话,那么明代韩日缵的《洗儿》诗则是逆着说。“愚騃亦有公卿贵,家世相传但一经。”诗歌表明了愚騃痴呆虽有可能位年夜公卿,但是墨客家族世代相传的还是一个“经”字。《朱柏庐治家格言》中说:“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便是由于读书才能够开智明理,拥有美好的人生。韩日缵《洗儿》诗的代价取向虽然与苏轼大相径庭,但无疑更符合社会大众的生理期许。
读书要慎思明辨,能入能出,而“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苏轼作为大文豪,其影响至巨至远,他的洗儿诗乃心有万端、别有会意之作,我们要辩证看待,以免陷入意图谬误的泥塘。
◎本文原载于《光明日报》(作者朱美禄),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