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宋·赵师秀《有约》)

我们对全诗进行一番体味,就会创造,诗里的夜晚多么安静。
屋内是静的,民气也是静的,诗的行文与气息也是静的,但诗的措辞是动的,雨是动的,蛙声是动的,人是动的,灯花也是动的,可谓屋内屋外一片“动”。
可我们读起来,却以为全诗很“静”,这动静比拟,以动写静的功夫,真让人吃惊。

——题记

古人也有夜生活。
只是没有当代人这么丰富多彩,这么商业化。

宋人赵师秀写了一首很有名的诗,叫《有约》(也有署《约客》者),便是反响他的夜生活的。
大体环境是这样:墨客约好了朋友晚上来下棋,由于下雨,或别的缘故原由,朋友没来。
结果他一个人坐在棋桌前听雨、听蛙、把玩棋子(大概也会思想点什么?)……夜深了,朋友究竟没来……这样的环境,一样平常人大概会以为沮丧,大概会生闷气。
可是墨客毕竟有别样的脾气,非但没有抱怨,竟然还来了灵感,生了雅兴,造诣了一首美妙动人的名诗。
怎么说呢,生命是多纬度的。
即如日常生活中的一次安排,也有可能发生变革,是顺适这种变革,进而有所作为,还是与这种变革闹别扭呢?这就与个人的修为有关了。
从诗里表露出的气息来看,赵师秀是有较好的生理本色的,大概日常生活也较为闲适优雅。
从大体上讲,读唐诗,你会觉得唐朝的墨客朝气发达,总是兴致勃勃地四处走动。
读宋诗,就多了份宁静清闲。
这固然与国家气候有关,大概与宋朝的“抑武崇文”多少有点干系。
宋朝在历史上有着不得已的“窝囊”,但对文化的贡献是巨大的。
正由于宋朝对文化比较爱崇,才让我们的文脉得以传承;又由于文化人优雅一回,才造诣了文学史上的一道风景。

赵师秀的这首《有约》,著名墨客张慧谋彷佛情有独钟。
我创造他多次在书法创作时写到它。
前段韶光,他想在一份文学杂志上开个栏目给我写《东篱探菊》,我考虑毕竟事情忙,一个月一篇的文稿可能没韶光写,没敢接管。
他临别时,要我有闲时,为赵师秀的《有约》诗写几句话。
当时,我有点赫颜。
由于这首诗我是记得的,可是忘了作者是赵师秀。
真是记得儿女,忘了他爹。
这也怨不得我,《有约》这首诗是很出名,可赵师秀不怎么被人记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周日,恰好有半天空隙,我就找几本书来翻,看到了几行先容笔墨。
兹抄录于斯:“赵师秀(?——1219)字紫芝,号乐天,又号灵秀,永嘉(今浙江永嘉)人。
光宗绍熙元年(1190)进土。
曾任上元主簿。
筠州推官。
有《清苑斋集》。
”几本书里,这个是最长的先容了。

以小人物的公允来讲一句没出息的话,漫漫历史长河中,能有一首好诗流传下来,作为墨客,该当知足了。
记得名字固然好,未被人时常记起,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只要诗在,名字终归会被人记住。
只是,有那么多好诗流传,何以慧谋君偏爱此篇?我不好预测,这是文化人的心态使然?大概这首诗表示出来的气息、气度、心态与意境,乃至表述办法,正合慧谋君的口味吧?

讲了半天,我们且来读读《有约》全诗:“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首诗的内容是不难懂的,但读诗时读出个什么味儿,却也并不是那么同等。
有人读这诗时,以为作者抒写了孤寂烦闷的感情;有人又以为独处于这样的环境,恰好体味生命的意见意义。
读诗读出不同的体验,自然与读墨客的心境有关,原是不必非要辩个清楚不可的,这样的牛角尖还是少钻为妙。

诗一开头,写得相称精彩:“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黄梅雨,是江南独占的景象征候,一进入这时节,便连续下雨。
对这种景象,有人喜好,有人讨厌。
我自小就喜好。
这黄梅雨一下,那村落野的风景便生动起来,远远近近的蛙声更是彼此响起,雨声蛙声起伏交响,非常动听。
特殊到掌灯时分,则别有诗意。
江南住宅一样平常都有天井,有院落,院落里有树有花草,屋外有池塘,有田畦。
灯光朦胧,天井里雨声嘀嗒,屋外蛙声清响,雨幕濛濛,人静坐斋所,那种舒适安详,透心的舒畅得意,真是妙不可言。
处于江南的人,雨声与蛙声是平凡事物,不承想,被赵师秀一抒写,竟美妙非常。
写诗,便是要有这种于平常生活中捕捉到美、创造美的能力。

这两句诗我一贯很喜好,每读到它,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幅画,禁不住要细细品味。
其一,它准确地捕捉到黄梅时节江南夜雨的特色,通过“家家雨”“处处蛙”等范例意象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出来。
有人曾对“家家雨”“处处蛙”有异议,怎么知道是“家家雨”“处处蛙”?须知,写诗必须要展开遐想和概括。
黄梅雨是大区域地下雨,由这一家,便可想象到家家如此,这雨一片迷濛,又在家家嘀嗒有声才是范例的江南黄梅雨。
“处处蛙”也当如此理解。
进一步说,此诗也必得如此写才成为名诗。
试想,黄梅雨是一个广大的景域,很随意马虎就写成空泛,或矫揉造作。
诗意是要靠具象来让人产生想象构成美感的。
要把黄梅雨的景与人情写好,写出特色,就要把广大的景域聚拢到一个详细的意象才好表达。
选什么意象好呢?也即选什么意象才具有范例性,而且较易引起人的共鸣呢?赵师秀选了“家”与“蛙声”。
事实证明,他写成功了。
我们读诗,切忌一读而过,知个大概意思为知足。
碰着这些好诗,不妨在微细处,静下心来,把玩品味才能添加读诗的乐趣。
其二,它通过密集的意象,使人产生广阔的丰富的遐想。
我读诗有限,在读过的诗里,两句诗有如此密集意象的不多。
当代诗坛,在十年前曾极力主见通过密集意象来丰富诗的意境,人们一贯以为是一个新的创造,读了这两句诗才明白,这实在是见识狭小了。
咱们的祖宗早就这样实践并取获胜利了。
这两句诗的容量非常大,既有景致的描述,又有声音的真切,还有色彩的隐显。
韶光、空间、物事、色调度然有趣。
其三,这两句诗对偶工致,用词精妙,节奏伸展曼妙。
其四,这两句诗更有一个高超的妙处,便是隐蔽了一层构思,要待读完备诗才恍然大悟。
凡此各类,使人读后以为形象饱满,意境广大,诗意盎然,回味无穷。
诗一 开篇便着力渲染了一个极富江南特色的醉人之境,如京剧名旦亮相,甫一照面便光彩照人,博得了满堂叫好。

这前两句诗通过“两峰对峙,两水分流”之法,大处着眼,积点成面,已是写到了极致,后面要写好就有难度了。
且不用担心,墨客早就成竹在胸,按着构思,回应题目:“有约不来过夜半”,转得妙啊。
前面花了那么多笔墨,原是在写“等”,安然所得地等。
到这句,统统都明了了。
思绪从远处、大处往近处、小处收,过渡到了屋内,这样的承接是极其自然的。
交待了永劫光地听雨、听蛙的缘由了,也见告读者客人不来了,下面就要见告读者,主人怎么办或者做什么了。
于是,以“闲敲棋子落灯花”收结。
该当说,这个结句很美。
等客人的形象很生动,从动作到内心都表现得很到位,很自然,极富生活气息。
这个“闲”字用得相称真切。
朋友如赴约来下棋是一种“闲”;朋友不来,一个人听着雨声、蛙声,有时想点什么,有时把玩一下棋子,也是一种“闲”。
这种“闲”更自由、更得意。
这个灯花也落得妙,既故意境美,也恰好回应了“过夜半”与开篇两句。
这样一个许多人都有的生活体验,通过一个动作、一个小小灯花的掉落写得颇具情趣,谁读了,都会怡然于心吧?

读至此,我们可体会到,这诗写得环环相扣,思维极其严密,体察入微,滴水不漏,真真是细心之人,极致的笔墨啊。

现在,我们再回过分去,对全诗进行一番体味,就会创造,诗里的夜晚多么安静。
屋内是静的,民气也是静的,诗的行文与气息也是静的,但诗的措辞是动的,雨是动的,蛙声是动的,人是动的(实际内心也是有所动了),灯花也是动的,可谓屋内屋外一片“动”。
可我们读起来,却以为全诗很“静”,这动静比拟,以动写静的功夫,真让人吃惊。

这样细细地体味下来,你以为诗是烦躁的吗?诗中的主人是焦闷的吗?

这首诗在写法上,是很有特点的。
前面已有一些提及,在这里再提点一二。

首先,全诗是按顺序来写的。
一样平常诗的写作是按起、承、转、合来写。
但这首诗,没有承。
第一、二两句描写了一幅江南雨夜的景象(也暗写了等客),是起。
第三句,交待夜深了,要等的客人不来了,是转。
第四是合,写主人的行状。
从视觉来讲,也是按顺序来写,从屋外写到屋内。
从写人的角度来讲,也是按顺序来写,从听写到动。

其次,是比拟强烈。
一是动静比拟。
屋外一片繁盛热闹繁荣,屋内安谧非常。
二是大小比拟。
屋外,雨幕、雨声、蛙声、屋宇、池塘、青草,构成一个广阔的雨夜境界;屋内,一个人、一盏灯、一盘棋子、一个小动作,一截掉落的灯花,构成一个小的安静角落。
这样的动静比拟,大小比拟,产生了强烈的美感。

从生活层面看,这一夜,约好要来的没有来,没约的竟铺天盖地地来了。
对待生活的变故,怎么对待呢?你想吧。

一个庸常的小事,一些平常的事物,固着一个奥妙的构思,美妙的笔墨组合,写出了独特的美,写出了哲学体验。
这倒应了一个哲人的话,生活中不是短缺美,而是短缺对美的创造。
难道不是这样吗?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