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静之

是那里吹来

这蕙花的风——

温馨的蕙花的风?

汪静之蕙的风沈从文评论

蕙花深锁在园里,

伊满怀着幽怨。

伊的清香潜出园外,

去招伊所爱的蝶儿。

雅洁的蝶儿,

薰在蕙风里:

他陶醉了;

想去寻着伊呢。

他怎寻得到被禁锢的伊呢?

他只迷在伊的风里,

哑忍着这悲惨而甜蜜的伤心,

醺醺地翩翩地飞着。

1921年9月3日于杭州第一师校

(选自1922年1月15日《诗》第1卷第1号)

论汪静之的《蕙的风》

作者:沈从文

五四运动的勃兴,问题核心在“解放思想”一点上。
因这运动提出的各样枝节部分,如政治习气的否认,统统制度的疑惑,男女关系的变革,文学的改造,其努力的地方,是从这些问题上重新估价、重新培植一新的人生不雅观。
与相沿政治为难刁难抗的是李大钊陈独秀诸人。
在文学革命上,则胡适是我们不能忘却的一个。
男女关系重新估价重新决定的努力,除了一些人在论文上作阐明论争外,直接使这问题动摇到一样平常年青人的心,引起非常的把稳,空前的翻滚的,还是文学这东西。

中国雏形的第一期文学,对过去有所反抗,所有的武器,却完备是诗。
在诗中,阐明到社会问题的各方面,有玄庐、大白、胡适诸人。
然而从当时的诗看去,所谓以人性主义作根本,用仍旧保留着名流气习的同情不雅观念,注入到各样名为新诗的作品中去,在笔墨上,又复无从摆脱过去笔墨形状内含所给的统统暗示,以是那造诣,却并不值得特殊阐述。
如玄庐的《田舍》,大白的《卖布谣》,刘半农的《学徒苦》,及《卖萝卜人》,胡适的《人力车夫》,周作人的《路上所见》,写作的兴味,虽仿佛已经做到了把把稳由花月景致转到实际人生的片断上来,但使诗成为翻滚社会的力,是短缺使人承认的方便的。
这类诗还是模拟,不拘束于格律,却固定在名流阶级的人性主义的怜悯不雅观念上。
在这些诗上,我们找寻得出尸骸复活的证据。
使诗注入一种反抗意识,虽不是完备没有,如胡适的《乐不雅观》、《威权》、《去世者》等作品,然而从别的那些墨客搜索检讨,所得的结果,是墨客所挣扎做到的,还只能使诗成为优柔的讽刺,不能成为其他什么。

既然男女关系新的道德的成立,在当时的兴味,并不在普遍社会问题之下,因“生理”的或者说“物质”的缘故原由,当前的事情,男女解放问题,竟彷佛比一样平常问题还更随意马虎趋于严重。
使问题一壁得到无数的同情,也同时使无数的人保持到另一见地,引起极度的纷争,倒不是政治,不是文言与口语,却是“男子当若何做男子,女人应如何做女人”。
这焦点移到文学,便归结到诗上去,是非常自然的事。
在诗上,对付这一方面态度有所解释,或用写“情诗”的年夜胆,作微带夸年夜的自白,对“恋爱自由”有所推戴,在当时引起一样平常人把稳的,是胡适的《生查子》:

前度月来时,仔细斟酌过。
今度月重来,独自临江坐。

风打没遮楼,月照无眠我,从来没见他,梦也如何做?

这是旧诗。
一种惆怅,一个嗟叹,有好的境,也仍旧完成到它那旧的形式中。
其余有《如梦令》也不短缺激情亲切,但个中却短缺所谓“情欲的苦闷”,短缺“哀求”。
又如玄庐的《想》:

平时我想你,七日一来复。
昨日我想你,一日一来复。

目前我想你,一时一来复,今宵我想你,一刻一来复。

一种烦闷,节律拘束到子夜歌一类古诗组织中,他还不是当时所哀求的新诗。
俞平伯、康白情,两个人的长处也不在这一方面。
王统照、徐玉诺、陆志韦、冰心女士,也不能从这方面有所造诣。
在这里,或者应该提到这些人生活的另一方面,使这些墨客,皆避开这问题了。

表现女子的意识,生活上恋爱的自决,保留着一点反抗,一点执拗,是登载《新生活》第十七期上,以黄婉为笔名的一首《自觉的女子》。

我没见过他,怎么能爱他,又怎么能嫁他?……

这里所提出的是反抗与否认意识,是情欲的自觉与自傲。
没有爱,统统结合是弗成的!
然而反抗的是眼泪还是力气?这诗没有结果。
在其余一种环境下,便是说,有了爱,是些什么?周作人有一首《高楼》的诗,一壁守着纯散文的规则,一壁在那极散文的形式中,表现着一种病的忧郁。
那样东方的,静的,素描的对付恋爱的心情,加以幽美的描绘,这诗是当时极好的诗。
那样因年事、体质、习气,使诗铸定成为那种形式,以及形式中寄托的忧郁灵魂,是一样平常人所能接管,因而感到动摇同情的。
在男女恋爱上,有年夜胆的对付希望的自白,同时所哀求所描写,能不受当时道德不雅观念所拘束,险些近于夸年夜的一意写作,在某一环境下,还不短缺)情欲的绘画意味,是在当时比其他墨客年青一点的汪静之。

使他的诗成为那样的诗,年轻是有关系的。
正如其余一个从前夭去的墨客胡思永君,所留下的《思永遗诗》,有青春的灵魂,青春的光,青春的颜色与声音在内。
全是稚子的不成熟的理知,全是抵牾,全是……然而那诗上所有的,却是一样平常年青民气上所蕴蓄的东西。
青年人对付男女关系所引起的轇轕,引起轇轕所能找到的恰当阐明与解释,一样平常人没有做到,感到苦闷,无从措手,汪静之却写成了他的《蕙的风》。
他不但为同一时期的青年人写到对付女人由生理方面感到的惊异神秘,哀求冒险的失落望的一壁,也同时把欢悦的奇迹的一壁写出了。

就由于那样短缺如其他作者的理智,以及其他作者所受生活道德的束缚,仅凭一点新生的希望,带着一点任性的神气,漫无节制的写了多少新诗。
汪静之君是为自己而写,同时却又近于为一样平常年青人而写作的。
年青人的兴味所在是那一壁,所能领会是那一类诗歌,汪静之在他那事情上是尽了力,也应该得到那时期的荣宠的。

《蕙的风》出版于民十一年八月,较俞平伯《西还》迟五个月,较康白情《草儿》约迟一年,较《考试测验集》同《女神》则更迟了。
但使诗,位置在纯男女关系上,作虔诚的歌颂,这出世较迟的诗集,是由于它的内在的激情亲切,一壁摆脱了其他生活体念与感触机会,全体的为少年男女所永久不至于厌烦的好奇心情加以溢美,虽是稚子仍不失落其为纯粹的意义上,得到相称成功。
在这小集上,有关于作者的诗,与其人其时代,作为解释的诸人的诗序,可以参考。

朱自清序《蕙的风》诗集,用下面的措词:

“静之底诗颇有些象康白情君。
他有诗歌的天才;他的诗艺术虽有工拙,但多是性灵的流露。
他说自己‘是一个小孩子’,他确是二十岁的一个活泼的小孩子。
这一句自白很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他的人格和作品。
小孩子天真烂漫,少经人间底波折,自然只有‘无关心’的激情亲切弥满在他的肚量胸襟里。
以是他的诗多是赞颂自然,歌咏恋爱。
……我们现在须要最切的,自然是血泪的文学,不是美与爱的文学;是呼吁与谩骂的文学,不是赞颂与咏歌的文学……静之是个孩子,美与爱是他的核心,……他彷佛未曾经历着那些该当呼吁与谩骂的情景,以是写不出血与泪底作品。
……”

胡适的序,又说到这些话语:

“我读静之的诗,常常有一个感想:我以为他的诗在解放一方面,比我们做过旧诗的人更彻底得多。
当我们在五六年前提倡做新诗时,我们的‘新诗’实在还未曾到‘解放’两个字,远不能比元人的小曲长套,近不能比金冬心的‘自度曲’。
我们虽然认清楚了方向努力朝着‘解放’做去,然而当日加入口语诗的考试测验的人,大都是对旧诗词用过一番工夫的人,一时不随意马虎冲破旧诗词的桎梏枷锁。
故民国六七八年的‘新诗’,大部分只是一些古乐府式的口语诗,一些《击壤集》式的口语诗,一些词式和曲式的口语诗——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新诗。
但不久有许多少年的‘新力量’起来了。
少年的新墨客之中,康白情俞平伯起来最早;他们受的旧诗影响还不能算很深……但旧诗词的鬼影仍旧时时涌如今许多‘半路出家’的新墨客的诗歌里。
……直到最近一两年内,又有一班少年墨客出来,他们受的旧诗词影响更薄弱了,故他们的解放也更彻底。
静之便是这些少年墨客之中最有希望的一个。
他的诗有时难免不免有些稚气,然而稚气究竟胜于暮气;他的诗有时难免不免太露,然而太露究竟远胜于晦涩。
况且稚气总是充满着一种新鲜风味,每每有我们自命‘老气’的人切切想不到的新鲜风味。

为了证明《蕙的风》的独造处,在胡适序上,还引得有作者《月夜》。
又引出《怎敢爱伊》以及《非心愿的哀求》同《我愿》三诗,阐明作者在诗上进步的秩序。

刘延陵则在序上说到关于歌唱恋爱被指摘的当时环境,有所辩白,且提到这顺应了自然方向的汪静之君,“太人生的”诗,在艺术方面不能算是十分完善。

作者自序是:

“花儿一番一番地开,喜好开就开了,哪顾得人们有没有鼻子去嗅?鸟儿一曲一曲地唱,喜好唱就唱了,哪顾得人们有没有耳朵去听?彩霞一阵阵地布,喜好布就布了,哪顾得人们有没有眼睛去看?

“婴儿‘咿嘻咿嘻’地笑,‘咕嗫咕嗫’地哭;我也象这般随意地放情地歌着,这只是一种浪动罢了。
我极诚挚地把‘自我’溶化在我底诗里;我所要发泄的都从心底涌出,从笔尖跳下来之后,我就也安慰了,畅快了。
我是为的‘不得不’而做诗,我若不写出来,我就闷得发慌!

………

在序里,还说到诗国里把统统作品范围到一个道德的型里,是一种愚鲁无知的行为。
这里说的话,与胡序的另一章与刘序,皆在诗的方面上有所辩白,由于在当时,作者的诗因此不道德而著名的。

《蕙的风》成为当时一问题,虽一壁是那一集子里所有的诗歌,如何带着桃色的爱情的炫耀,然而胡适的序是更为人所把稳的。
在《一步一转头》那首小诗上,曾引起无数刊物的谈论,在胡序过誉为“深入浅出”的《我愿》一诗上,也有否认的议论。

在《放情的唱呵》的题词后,我们可以见到下面的一些诗。

伊底眼是温暖的太阳;

不然,何以伊一望着我,

我受了冻的心就热了呢?

伊底眼是解结的剪刀;

不然,何以伊一瞧着我,

我被桎梏的灵魂就自由了呢?

伊底眼是快乐的钥匙;

不然,何以伊一瞅着我,

我就住在乐园里了呢?

伊底眼变成忧闷的引火线了;

不然,何以伊一盯着我,

我就沉溺在愁海里了呢?

(《伊底眼》——《蕙的风》三一)

我每夜临睡时,跪向挂在帐上的《白莲图》说:白莲姐姐呵!
当我梦中和我的爱人欢会时,请你吐些暗香熏我俩吧。

(《祷告》——《蕙的风》四七)

又如在《别情》的诗上写着,“你知道我在接吻你赠我的诗么?知道我把你底诗咬了几句吃到心里了么?”又如“我昨夜梦着和你亲嘴,甜蜜不过的嘴呵!
醒来却没有你底嘴了;望你把你梦中那花苞似的嘴寄来吧。
”这样带着孩气的任性,作着对付恋爱的孩子气的想象,统统与光滑油滑异途比拟,统统虚诞的捏词,作者的作品,却彷佛比其他同时诸人更近于“小儿百姓之心”的墨客的作品了。
使诗回返自然,而墨客却应该在不失落小儿百姓之心的天真心情上歌唱,是在当时各个作者的作品中皆有所道及的。
王统照、徐玉诺、宗白华、冰心,全不忘怀自己是一个具有“稚弱的灵魂”这样一件事实。
使这稚子的心灵,同情欲意识联结成一片,汪静之君把他的《蕙的风》写成了。

作者在对自然的颂歌中,也交织着青年人的爱欲幻觉与错觉,这风格,在当时墨客中是并不短缺同等兴味的。
俞平伯君的作品,对汪静之诗曾有着极大的暗示。
在《西湖杂诗》中,我们又可创造那格调,为俞平伯、康白情所习气的格调。
使小诗,作为解释一个恋爱的新态度,汪静之君诗也有受《考试测验集》的影响处。

又如《乐园》,作者从爱欲描写中,迎合到自己的性的不雅观念,虽彷佛极新,然而却并不能脱去当时风行的雅歌以及由周作人先容的牧歌的形式。
《被残抽芽》则以散文的风格,恣纵的写述,仍旧在修辞的完美以及其他意义上,作者表现的天才,并不超越于别的作品标准之上。
作者的对旧诗短缺教化,虽在写作方面,得到了非常的自由。
由于年事,聪慧,取法却并不能摆脱同时一样平常诗作的影响,这结果,作者的作品,所余下的意义,仅如上面所提及,因年事关系,使作品建筑在“纯粹稚子上”。
稚子的心灵,与青年人对付爱欲朦胧的意识,联结成为一片,《蕙的风》的诗歌,如虹彩照耀于一短期间海内文坛,又如流星的光明,即刻消灭于时期兴味旋转的轮下了。

作者在一九二七年所印行的新集,《寂寞的国》,因此非常冷落的环境问世的。
生活,年事,虽使作者的诗的方向有所不同,然而除了新的诗集失落去了《蕙的风》在当时的长处以外,作者是不以年事的匆匆进在作品中获同样进步的。
另一壁,到一九二八年为止,以诗篇在爱情上作统统诠注,所提出的较高标准,激情亲切的光色交错,同时不短缺音乐的和谐,如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
想象的恣肆,如胡也频的《也频诗选》。
微带女性的羞涩和忧郁如冯至的《昨日之歌》。
使觉得由泰西诗取法使感情仍保留到东方的,静不雅观的,寂寞的意味,如戴望舒的《我的影象》。
肉感的,颓废的,如邵洵美的《花一样平常恶行》。
在笔墨技能方面,在形式韵律方面,也大都较之《蕙的风》作者有优长处。
新的趋势所及,在另一组合中,有重新使统统文学回答到一个“否认”方向上去的哀求,文学问题可辩论的是“自由抒写”与“有所作为”。
在前者的旗帜下,站立了古典主义绝真个理智,以及近代的表现主义浪漫的精神,另一旗帜下,却是一群“相信”或“赞许”于使文学成为告白,成为呼号,成为大雷的无产阶级文学与民族文学的提倡者,由于初期的诗的哀求而产生汪静之君的作品,自然是无从靠近这轇轕,与时期分离了。

汪静之档案

汪静之:男,生于1902年,原籍安徽省绩溪县上庄镇余川村落。
他是五四季代全国142位著名作家之一。
汪静之从前求学于屯溪茶务学校,1921年考入浙江省第一师范学校,由于深受五四运动新思潮的影响,是年下半年,与潘漠华发起成立了有柔石、魏金枝、冯雪峰等参加的,由叶圣陶、朱自清为顾问的“晨光文学社”。
1922年3月,与潘漠华、应修人、冯雪峰等组织了我国当代文学史上最早的新诗团--湖畔诗社。
1926年秋在芜湖一所中学执教,10月,经郭沫若先容任北伐军总政治部宣扬科编纂,次年任《革命军报》特刊编辑兼武汉国民政府劳工部《劳工月刊》编辑;1928年至1936年在上海、南京、安庆、汕头、杭州、青岛任中学文教员及培植大学、安徽大学、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1947年8月任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1952年调北京公民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部任编辑;1955年调中国作协,其后,一贯担当湖畔诗社社长。
汪静之同道是我国当代著名的作家、墨客。
他的作品有《蕙的风》、《耶苏的嘱咐》、《翠黄及其夫的故事》、《鬻命》、《寂寞的国》、《人肉》、《父与子》、《作家的条件》、《诗歌的事理》、《李杜研究》、《爱国诗选》、《爱国文选》、《诗廿一首》,并揭橥过大量文章,个中诗集《蕙的风》1922年初版,在全国掀起巨大反响。
鲁迅很赏识他的诗作,并对其作品给予较高的评价,曾亲自为他修正作品,多次给他教诲和鼓励。
“《蕙的风》的内容对付当时封建礼教具有更大的冲击力,它的出版,无疑是向旧社会道德投下了一颗剧烈无比的炸弹,在我国文艺界引起了一场‘文艺与道德'的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