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综合各种不同的记载,可以大略地梳理失事宜的轮廓。当时,对辞吐过度敏感的清政府以“妖言”的罪名指控了法璍大师,大师一开始只是淡淡地嗟叹了一声,说了一句:“可有所据?”说罢就走进了禅房。
法璍大师在京城里一向很有名望,差役们没敢贸然抓人,只是围住了禅房,等待上司的指示。他们很快就等到了,不仅仅是指示,而是督责此案的官员亲自来了。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月华如水,花喷鼻香四溢,官员拖着一条丑陋的发辫,喝令部下粗暴地撞开了禅房的门扉。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见禅房之中空空如也,法璍大师已在当中的横梁上自缢而去世,脚下本该踏着凳子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只有十几支寸把高的矮烛台围成了一个圆形,烛台上没有烛炬,只有烛炬烧尽后的一点油脂。
法璍大师自尽了,但这分明是一起不可能的自尽。大师把自己关在了禅房里,外边一贯有十几名差役包围、看守;烛台围成的那个圆形,圆圈里边本该有一件供大师自缢时踩踏的家具,比如椅子或凳子;再退一步说,如果有一只凳子,也该在大师自缢的那一瞬间被踢到而砸倒一些烛台,也便是说,这十几支烛台不可能就这样仍旧无缺无损地围成一个圆形。
大家不谋而合地想到了法璍大师生前那末了一句话:“可有所据?”是的,对他的指控是没有根据的,但他依然会被审讯,会被处去世,就像他的自缢,脚下是空无所据的,他却依然把自己吊在了禅房的横梁上。这两者,不都是无根无据的“事实”吗?法璍大师是在以自己的去世嘲讽着清政府的残暴。是的,法璍大师便是这样“无所据”地去世去了。
这件案子末了只能不明晰之了,但街谈巷议愈传愈神,乃至有人说在法璍大师自缢确当夜看到了那间禅房发出过黯淡的光芒,也有人说法璍大师的尸身并不在禅房当中,被撞开门扉之后的禅房里只有横梁上的一根套索和地板上的几颗舍利。
为了平息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清政府残酷地把法璍大师曝尸示众,但那晚的离奇事宜早已经不胫而走,成为许多民气头逐渐燃烧起来的一点火花、一点希望。
在法璍大师浩瀚的怀念者当中,也有一个旗人少年。容若已经听父亲讲过自己和法璍大师的一段渊源,却在记事之后一贯没有见过这位空门中的传奇人物。他也和父亲聊到过大师的去世因,他问父亲世间是否真有空门法力,真有灵异幻术,但一向以精明、沉稳和刁悍著称的父亲只是不置可否,只在被孩子逼问得无法脱身的一次,才大略地阐明说自己也不清楚法璍大师是否拥有什么神奇的法力,不过他的那次神奇的自缢实在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在那次事宜之后,自己也曾久久地琢磨过,后来终于想到:是冰。
京城专门有一种藏冰的买卖,冬天把什刹海里结的冰凿成块藏在地窖里,等夏天的时候取出来用(北京现在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地名:冰窖口胡同)。一些有藏冰条件的人家自己也会藏冰来用,法璍大师很可能便是踏在一块冰砖上完成的自缢,摆一圈烛台乍看上去只是为了制造一种仪式效果,实在这种仪式效果只是为了掩蔽它们的实际功用,即迅速地融化那块冰砖。
容若后来在条记里回顾了这一次和父亲的对话,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被父亲那超卓的理性与严密的思维所震荡,这既让他更加崇拜父亲,也让他觉察出了自己和父亲并不是同一个天下里的生命。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到:父亲为自己精心方案的那条道路,只管铺满了令所有人艳羡的鲜花与掌声,却恐怕是自己永久也走不下来的。
父亲对自己的那些希望,有时,会让自己深深失落望。
是的,正如明珠从来就未曾有过童年,容若也永久都未曾终年夜。
纳兰诗词
「最受欢迎纳兰词容若"大众号 最具人气的纳兰词解读」诗词 | 纳兰词 | 古文 | 唯美 | 短篇 | 随笔
王国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