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学术思潮在今文学家复古的外衣之下,揭开了早期改良主义变法思想。今文经学从魏源到康有为,试图否定“毛序”,综合“三家诗”“诗纬”等资料另寻一个经世致用的道统。而古文经学家刘师培、章太炎等将传统学术“以经为纲”转变为“以经为史”,援史以证经,形成了系统化的古代经学知识体系。
今文经学诠释的路径
魏源《诗古微》征引三家遗文残句,上承汉代以《诗》谏世的传统。魏源《刘礼部遗书序》说:“今日复古之要,由诂训、声音以进于东汉典章制度,此齐一变至鲁也;由典章制度以进于西汉微言大义,贯经术政事文章于一,此鲁一变至于道也。”魏源以“三家诗”为证据,破除传统经学以《序》《传》为核心的传统,是借助其达到“稽核微言大义”,实现合经术、治术为一。
廖平《诗学质疑》则专以“诗纬”为主,旁及齐诗之说,杂取礼乐春秋等六纬。刘小枫的《“诗言志”的内传理解》指出,廖平“于四始、五际、六情之义,以及篇什配用之理”推阐儒家内学的诗学要义,提出“《诗》者志也”为“空言俟后”,重拾儒家内学“旧法”,以应对西方“异制”的寻衅。虽然从文本看来,《诗学质疑》如“村落学诗钞随手杂录,无先后,无照料,无义例可言”,但是刘小枫结论应该比较贴近廖平的真实意图,廖平的诠释策略与魏源并无二致。
康有为《新学伪经考》破《毛诗》之伪,立三家之真。康有为在《刘向说经足证伪经考》中说:“向《鲁诗》《谷梁》之外兼引《韩诗》《公羊》,而不及《毛诗》《左传》,则《毛》《左》为向时未有,断断矣。”其论学宗旨是批驳乾嘉以来汉学“专尚考据”“噜苏破道”。本日看来,康有为破除《毛诗》的目的,在于否定旧的学术体系,借此为维新运动张本。
综合剖析晚清今文学家的《诗经》诠释策略和结论,不丢脸出,其重点不在“学”,而在于“微言大义”。侯外庐《中国思想史》认为:“无论今文学派的思想和时务论著的思想,都有一个特点,即是依据中国传统的思想材料而设计中国命运的。”陈文采《清末民初〈诗经〉学史论》称:“晚清今文家诗说,便循着以经议政—阐发今文诗—引三家证伪毛诗的路径。”在今文经学影响下,更多非经典材料进入经学,传统经学的威信性受到质疑。
古文经学的努力
近代古文经学的主要人物,并不是一群迷失落于“乾嘉学派”的旧学人,而是有着强烈“治世”心态的新派学者。在1895年到1910年间,经学被裹挟在洋务运动、实学、西学的浪潮中,晚清政府在全国成立了87所大专院校,先后派出几批留学生到日本、西方国家学习。章太炎、刘师培等倡导古文经学,成为这一期间经学诠释的主要引领者。他们创办《国粹学报》,紧张撰稿人有邓实、黄节、陈去病、刘师培、马叙伦、章太炎、黄侃、王国维、罗振玉等五十余人,有着明显的古文经学色彩。个中刘师培、章太炎的《诗经》研究颇有造诣,他们把《诗经》诠释置于晚清知识分子的“意义危急”的背景下,努力将古文经学的研究与时期相结合,授予经学以近代思想的内涵。张灏在《思想与时期》一书中指出:“由于履历主义研究学派和宋学的共同影响,结果在清代中叶的思想界导致作为一种崇奉的儒家思想衰落,尤其是在有关它的社会和政治含义方面。”更主要的是,“考据学由于各种空想的失落败和崇奉的混乱,一定趋向于具有批驳精神。”这段论述是对晚清经学思想的总结,经学的努力匆匆成了新思想的涌现,正如钱穆评价说“所谓《国故论衡》,犹云批评这些老东西而已。故太炎此书即是一种新文化运动”。
刘师培的《诗经》学造诣集中在《毛诗札记》和《毛诗词例举要》中。《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说:“《周颂·丝衣》篇‘胡考之休’,师培引《载芟》篇‘胡考之宁’,《传》训‘胡’为‘寿’,证此《传》‘胡考’与‘寿考’同义。而明陈奂《传疏》以‘胡考之休’为‘胡不成休’之误。盖师培于训诂之学,研究治极深,故能推彼《传》例,以释诗旨,而正疏家之失落也。”《毛诗札记》中刘师培坚守《毛传》为探求《诗经》本义的法门,对后人申“毛说”而致伪者多有辨正。刘师培《毛诗词例举要》系统梳理了不同期间训诂学特点,实现了传统经学知识的科学化和系统化。
章太炎《诗经》研究散见于《膏兰室札记》《诂经札记》。章太炎《国学概论》提出“把经看作古代历史,用以参考后世各类变迁,于个中看明古今变迁的中央”。把《诗经》算作是上古期间的史料,对《诗经》的诠释也跳出了经学的桎梏,成为上古期间鲜活的生活写照。据此,章太炎从《二南》的稽核中提出了“河朔与楚自古相竞也。”“江河道派,而民异性,寒煖异俗。”侯外庐《中国思想史》总结说“古文家仅言由辞以通道,而太炎建立由笔墨孽乱以明历史发展的根据,又建立笔墨起源以明思维发展的理论,故他的笔墨学已经跳出了古文家的范围。”王长华《二十世纪诗经学代价的瓦解与重修》一文中指出:“章太炎的学术特点便是将传统学术‘以经为纲’转变为‘以经为史’,而这一不雅观念和思路正开启了对《诗经》传统代价系统的瓦解和重修。”陈文采认为:“利用诗经为材料,目的在稽核古代社会状况,不仅是经典的文献化,也凸显出考迹异同,以古鉴今的色彩。”
刘师培、章太炎等接管历史措辞学、民俗学、地理学等研究方法,推进了训诂学、音韵学、文献学等专学,构建了完备的经学知识体系。
近代《诗经》学反省
无论“毛诗”的尊废,今古文学家的诠释策略与路径已经偏离了经典诠释的范畴。在晚清的时局背景下,经学面临的不是内部汉宋之争,今古文之争,而是要直面西学的寻衅。1900年光绪颁谕命各省学政等实力奉行《钦定科场条例》强调科举“端正学术以君子心”的浸染,又责成陈夔龙整饬学校,答应刘家模“振兴学校、书院以培教本而杜邪趋”之奏,哀求在各地实业学堂设置“经学”学科,各类努力都想把经学嵌入当代学术体系中去。但是随着1905年科举破除,传统经学的末了一道保护樊篱消逝,经学进入了西学分科的裂变期间。
今文经学否定“毛序”,便是为了消解已经僵化的“威信”,随之而来的是“疑古”“辨伪”思潮。然而借助于残破的三家诗、诗纬及碎片化的典章制度,想要构建一个逻辑自洽的“微言大义”,不是短韶光内可以完成的。只管今文经学诠释以塑造孔子“素王之法”为目标,但于《诗经》素心相去甚远了。古文经学以《诗经》为史料,开释出了文本的历史内涵,构建了体系化、科学化的经学知识体系,但同样面对的是被解构的经学。经学文本的符号化的结果便是“六经注我”,经典诠释的代价和意义完备损失了。
今古文经学是传统学术自我代价重塑的一次考试测验,虽然双方都努力探求创造经学的新意义,试图冲破僵去世“威信”,实现儒家经典思想与时期同步,然而在当时并没有找到合理的办理方案,没有在经学与当代学术分科中找到合理的平衡点,从源头上失落去了经学代价体系和学科框架构建的可能。
《光明日报》(2023年09月11日13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