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蛮倾慕关盼盼的。就像我们现在活着,整日也是醉生梦去世拟或指示江山,可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乃至不如天上的云,散了聚,聚了散,总是会有再来的时候。我们常说岁月变换,实在变换的从来不是岁月,而是我们。
关盼盼不一样。现在还是会有很多人有时会想起这个俏丽的女子。作为一名风尘女子,她的故事从唐代一贯流传到现在,而且还会连续流传下去,这样的造诣纵使在为王侯将相作传的二十四史中也是可以熠熠生辉的。
只管这统统很是有时。
生命本来便是有时的。我们得到的,或者我们正在享受的,又有多少不是有时造成的呢?他人无意中的一瞥或许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正如少年时我蹲在庄稼地里拔草时、大学毕业时我趴在寝室看窗外的女生时,无论如何都抱负不出头具名前北京的风和云。
当然还有雾霾,宛若千年前徐州城里燕子楼中薄雾一样平常的雾霾。
(一)人生若是:风袅牡丹花
公元804年,大唐贞元二十年秋,徐州。
燕子楼前,秋风萧萧。关盼盼的披风和秀发微微荡漾。她瞩目着远方,彷佛瞥见那个人正一步步的赶来。
书桌上,墨迹未干。宣纸上娟秀的字体,亭亭玉立,宛若静立窗前的她。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兵戈后,骨肉流落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她读这诗常常读出泪水来。如今自己早已经形单影只,若非张愔这个知音人,或许她也……
哎!
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多少风霜苦难才能写出如此揪民气地的诗句?
嗟叹悠长,凋零如叶。
有人来报,那人以至。
关盼盼神色一颤,芳心一抖……
那人正是北上的白居易。
离忧不散处,庭树正秋风。白居易带着对喷鼻香菱的满腔离恨从宿州符离老家赴长安上任。秋风萧萧,尽是离声。乡关何处,举目皆愁。
他无心赴宴,但张愔的面子不得不给。他不仅是徐州刺史,还是已故司徒张建封的儿子。张愔也未必至心请他,但为博美人一笑,几杯水酒,算的了什么?
所谓酒宴,举杯换盏谈笑风生,究竟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众人争破头,也不过是争一个戏子的角色而已。
张愔举杯,白居易回敬。酒过三巡,张愔醉意朦胧,微眯双眼,轻轻一拍。盼盼闻讯,缓缓而出。行至大厅中心,翩然起舞,婀娜婉转,喷鼻香风阵阵,正是仙子下凡。
白居易一怔,没想到此地竟然也有如此才艺出色的女子?可贰心里还是一痛,喷鼻香菱的影子铺天盖地的袭来。
喷鼻香菱——他暗呼。
舞停,酒尽。关盼盼款步上前,为白居易斟酒。白居易一饮而尽。目前有酒目前醉,嫡愁来嫡愁。
美人微醉,最是风情。何况又是在自己偶像面前?关盼盼时而轻歌时而曼舞,一晌贪欢。
酒到浓处是情,情到浓处成诗。
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明朝酒醒大江流,满载一船离恨向长安。诗成白居易乘兴而去,空余燕子楼。此后余生,人生若是如初见,方知盼盼是盼盼。
(二)最难忘怀:燕子楼中思悄然
我常抱负我们这安静的云彩是不是从大唐上空飘过来的。毕竟曾经有那么一段光阴,露似真珠月似弓,春来江水绿如蓝,让我们这些后人无限遐想。或许再过千年,我们这个时期也会有人遐想。但这一点儿都不主要,至少对我们是这样的。
最主要的事情始终是面前的日子——慢悠悠的日子,如流水。就算是冬天,也会有东风化雨的期盼与美好。
关盼盼的日子该当是惬意的。在这个四季分明、夏无酷暑、冬无寒冷的城市里,春天她与张愔乘坐马车去淮河边踏青,再唱上一首“东边日出西边雨”;夏日他们住进狮子山的别墅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秋日在泗水亭中,他们静候秋声;冬日他们去拜访霸王楼或者干脆躲在燕子楼中,目送归鸿。
我们不能奢求幸福一辈子,我们所能做到便是珍惜面前的幸福光阴——两年后,张愔离世,关盼盼的幸福烟消云散。但她还是坚守着燕子楼,她要把燕子楼铸成一块高大的贞节牌坊,以祭奠他们的爱情。
这统统对付远在长安城的白居易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早已经忘却了那朵“风袅牡丹花”,直到有一天张仲素的到来。这一天距他与关盼盼的一壁之缘已经十年有余。
谈及关盼盼这位孀妇,张仲素写道:“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她日昼夜夜思念着自己的夫君,诚如白居易日昼夜夜思念着喷鼻香菱。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平日里,她躲在燕子楼中,这大好尘世与她无关,她的思念早就飞到了北邙山。
瑶琴玉箫无愁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她已心如去世灰,这人间,她只欠一去世。
白居易又想起那朵牡丹,那朵曾经在他面前盛开的牡丹。原来人类的悲欢从来都不是相通的,他在长安城,岁月静好,而长安之外呢?喷鼻香菱渐凋零,盼盼成盼盼。
他想象关盼盼的寡居生活,“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一个人的燕子楼,连秋夜都显得特殊寒冷与漫长。
他想起关盼盼的风情,“钿带罗衫色似烟,几次欲起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一十年”,只是这风情早已经成为传说。女为悦己容,张愔不在了,她的心也不再了。
他感慨关盼盼的刚毅,毕竟无论在哪个时期刚毅的女子都令人钦佩。“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张愔坟前的白杨树都可以做梁柱了,而他的红颜心腹还在为她坚守。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那燕子楼或许会和梁祝的十八里亭一样成为后世纪念爱情的圣地。可惜爱情最怕的便是纪念,由于那每每意味着过往或逝去。
(三)最毒不过:一朝身去不相随
添油加醋向来都是文人的看家本事,也是他们用饭的法宝,这无可厚非,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们的发展经历中就没有花木兰,没有了樊梨花与薛丁山,没有了穆桂英与杨宗保,至于织女和牛郎、七仙女和董永、祝英台和梁山伯……也全然没有了。
那该是多么的寂寞啊!
生硬的史册如贫瘠的荒原,看不见风起,听不见雨落,闻不见花喷鼻香,也再无理不清的笔墨官司。
只是对付白居易来说,这笔官司太过于荒诞。毕竟就算罗贯中如何不得见周瑜,对付这位“羽扇纶巾”的三国豪杰,他还是保留了应由的克制。但白居易却稀里糊涂就成了杀去世关盼盼的凶手,而武器便是他写的诗“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关盼盼,张愔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忍心独活?你该当学虞姬,学绿珠,该当殉情才是。
白居易的“添油加醋”造诣了唐玄宗与杨玉环的爱情绝唱,可自己无端端被他人“添油加醋”的成了杀人凶手。
这个人是谁呢?朱熹!
或者准确的说是朱熹的理学。
这位打着“存天理,灭人欲”的儒学大师,高呼着“三从四德”,叫嚣着“死活事小失落节事大”,手起刀落,把中国女子对爱情与自由的神往彻底阉割。关盼盼这条小命,只管已经去世了三百多年了,但还是不得不再去世一次。
我虽然也是靠“添油加醋”的功夫来挣二两猪肉钱的,但却不屑于往他人身上泼脏水,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朱熹呢?借我个胆子,我都不敢。
古人喜好才子佳人,凭借着白居易的面子,到北宋时关盼盼已经成为“李清照”般的才女。为合营剧情,有人还代白居易做了首诗,云“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四五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关盼盼得此诗,泪如雨下,道:“妾非不能去世,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于色”,所谓“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舎人不会人深意,刚道墓穴不去随”——你不明白,我之以是还形同槁木的活着,不是我怕去世,而是怕后人说张愔是个贪恋女色之徒,玷污了他的名声。
到了南宋,随着朱熹在学术上的一统天下,守节乃至殉情都成了“贞洁烈妇”的金字招牌。看似毫无人性的道理却透露着理教的森严。关盼盼作为一名风尘女子,能得到士大夫张愔的宠爱,已经是天算夜的荣幸。既然张愔去世了,她自然也就得泉下追随。于是乎,关盼盼的台词又有了变革。
盼盼泣曰:“自公薨背,妾非不能去世,恐百载之后,人以我公重色,有从去世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以是偷生尔”……盼盼得(白居易)诗后,每每旬日不食而卒。
就这样,“白居易”终于用诗逼去世了关盼盼,诚如鲁迅师长西席说的,“现在才知道个中的许多,是先由于被人认为‘可恶’,这才终于犯了罪”。临终时关盼盼吟诵道“儿童不识冲天物,谩把青泥污雪毫”——你等众人犹如无知小儿一样平常哪里懂得真正的爱情,又哪里懂得我的冰清玉洁?
我还是甘心相信这句诗是她写的,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的往朱熹脸上吐了口吐沫。
(四)梦里不知:空锁楼中燕
我们的天下之以是可爱,之以是让人着迷,之所人让人们对未来充满信心,是由于无论在哪一个时期都始终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坚持最纯洁的善良,坚持最大略的美好,坚持用他们的至心与热血点缀青史。顺境,他们逍遥;困境,他们淡然。苏轼便是这样的人,他可以清唱“多情总被无情恼”,也可以高呼“老夫聊发少年狂”。
公元1078年,受累于王安石变法,苏轼任职徐州。时年夏,他拜会燕子楼。他本风骚才子,只管仕途多难,但羞辱之心犹在。对付这位坚守燕子楼的古代名妓,他自然也会生出隔世的好感。当晚,苏轼夜宿燕子楼。梦中,关盼盼幽幽浮现。
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统统都犹如白居易诗中所写的那般。霎时芳华铸就的永恒美,并没有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在苏轼的梦中显得格外真实与亲切。但当他醒来,月华满地,只有这孤寂的燕子楼,在清风中遗世独立。
苏轼站在燕子楼上,不远处黄楼依稀可见,这时空宛若唐时一样平常,只是世间再无关盼盼。苏轼感情思荡,瞬间一阙《永遇乐·燕子楼》落成。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暗暗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宅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苏轼是长于写梦的。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他一边高唱“大江东去”,一边低叹“人生如梦”;在《江城子·十年死活两茫茫》中,他一边倾诉“夜来幽梦忽回籍”,一边哭泣“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里他更是写道“古今如梦,何曾梦觉”,这尘世,这古今,黄粱一梦而已,所剩下的不过是一座燕子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关盼盼和张愔的爱情圣地,如今已空空如也,乃至已经成为了燕子的栖息之地。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平凡百姓家。当繁华落幕,所留下的不过是些不中用的旧物而已。除了嗟叹,又能奈何?
再二百年,苏轼也成为了传说,可燕子楼仍在。
公元1273年,文天祥到徐州,寻访燕子楼,留诗云“自别张公子,婵娟不下楼。遂令楼上燕,百岁称风骚”,又道“因何张家妾,名与山川存”,末了道“自古皆有去世,忠义长不没。但传美人心,不说美人色”。
对这个风尘女子的刚毅,文天祥是高度赞赏的。自古皆有去世,是啊,谁人不去世?!
但只要忠义在,去世又何妨?就像关盼盼,她早就去世了,可现在众人还在传说她的忠贞,而不是评论辩论她的美色。
这股精神是一贯伴随着文天祥的,伴随着他抗元,伴随他上刑场——人生自古谁无去世,留取赤心照汗青。千古悠悠,浩气仍在。
(五)后记:永恒
两年前,一个秋日的午后,我曾经在徐州云龙湖畔溜达。我还记得那日的小雨,犹如今日北京温煦的阳光,洒遍每一寸地皮。
湖水很清,小雨朦胧的样子容貌,大抵如关盼盼一样平常的俏丽。
如今这个城市已经没有马车,没有风月,更没有战乱,有的是高楼大厦和宽敞的柏油路。这早已不是关盼盼熟习的生活,但却是她所渴望的。
安静的生活,谁不渴望呢?
燕子楼还在,在云龙湖的边矗立着,如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就像张愔守护着关盼盼一样平常,这个美男子也安静的守护着这个城市和这片地皮以及这里发生的美好。
一对对恋人在燕子楼前合影。我为他们祝福。
他们享受的,正是关盼盼们所渴求的,白居易们所歌颂的,也是苏轼们所神往的,更是文天祥们因此而捐躯的。这个误入尘凡的小女子,用刚毅把柔弱的身躯塑造成史册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很多时候,不经意间,我们已经悄然成为繁华俗世的俘虏,忙劳碌碌的生活着,在看不到终点和希望的日子里沉沦,直到去世去。但这个天下始终不是虚无,当所有的统统都落下帷幕,也并非只剩下一地鸡毛,还是有一些东西会让后人感叹或唏嘘。这仅有的一点点儿念想,或许才是永恒。
有些东西,燕子楼是锁不住的。是为记。
(2019年11月8日于北京)
(白居易)
【作者简介】张东晓,男,1983年生,河南驻马店人,现定居于北京,热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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