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晓彤

枯树赋》是南北朝期间文学家庾信的作品。
唐代墨客杜甫曾评价庾信:“庾信平生最萧瑟,晚年诗赋动江关。
”《枯树赋》正是庾信晚年之作。
庾信生平虽然高官厚禄,但从严格意义上说,他并非一位政治家,而是一位情绪丰富的文人。
作为羁留北朝之后的代表作品,《枯树赋》深得毛泽东的喜好。
这篇赋不仅受到毛泽东的高度评价,还伴随着毛泽东走到生命的末了。

高度评价《枯树赋》的文学造诣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
其少时便随父亲庾肩吾出入梁朝宫廷,曾任昭明太子萧统伴读、东宫学士。
西魏破梁时,他正出使西魏,被迫留居。
北周代魏后,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洛州刺史等。
隋文帝开皇元年(581年)去世,年69岁。

深受毛泽东喜好并伴随他走向生命终点的枯树赋与他有着若何的情感共鸣树如同此人何以堪

庾信诗文存在前后期两种不同风格。
前期仕梁时,善作宫体诗,风格绮丽华艳。
后期因亲历侯景之乱和国破家亡的巨变,背井离乡,承受“失落节”的沉重精神包袱,诗文风格发生转变,多抒发羁旅之恨、亡国之痛,风格苍劲沉郁。

《枯树赋》便是其后期作品。
这篇赋是庾信的自喻,名为写枯树,实为写自己。
他以经受各类摧残、买卖已尽的枯木自喻,抒发了出生之慨、故乡之思与羁旅之恨。
开篇借殷仲文失落意时对庭中槐树的慨叹,抒发“此树婆娑,买卖尽矣”的人生消沉之感,接着描述了诸多树木因受摧残发出的各类哀鸣惨象,个中“若乃山河阻绝,飘零离去;拔本垂泪,伤根沥血”,寓国破家亡、异国流落之慨。
末端引桓温“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之语,表达难以自遣的哀痛之情。
毛泽东曾经手书过“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句。

◆《枯树赋》

毛泽东喜好《枯树赋》,并将其视为庾信“妙笔生花”之作。

毛泽东晚年曾对身边的事情职员芦荻表示:南北朝作家,妙笔生花的,远不但江淹一人,庾信便是一位。
他高度评价了《枯树赋》的文学造诣,认为这篇赋有这样几个特点:

其一,这篇赋描写生动,遐想力丰富。
把宫廷、山野、水边、山上的树,名贵的、普通的树都写到了,又把和树有关的典故、以树命名的地方,也都写了进来,眼界宽广,思路开阔。

其二,庾信用形象、夸年夜的措辞,描写出各种树木原有的勃勃活气、繁茂雄奇的姿态,以及树木受到的各类摧残和因之而衰败摇落的惨状,这是很成功的写法。
这样写,比拟光鲜,读来自然使人对树木受到的摧残产生不平,感到惋惜。

其三,这篇赋的构造独特,毛泽东特殊是对全赋以殷仲文“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买卖尽矣”起兴,以桓温的“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浩叹作结的构造激赏不已。
毛泽东认为,这两段话不仅是全赋的“纲”,是画龙点睛之笔,而且起结呼应,使全赋有一气呵成之势,突出了立意,又余韵不尽。

对付庾信的文学作品,毛泽东不仅仅熟习《枯树赋》,也熟习其不为人所知的一些诗赋。
1949年冬,毛泽东在中南海颐年堂约见章士钊、刘斐、符定一等民主人士时,在谈到魏晋南北朝文学时,毛泽东就顺口把庾信《谢滕王赉马启》中的一段背诵了出来:“柳谷未开,翻逢紫燕;陵源犹远,忽见桃花。
流电争光,浮云连影。
”《谢滕王赉马启》并不是庾信广为流传的作品,而毛泽东却能随意背出,可见他对庾信作品的熟习与喜好。

毛泽东熟习和喜好庾信的作品,大概与毛泽东熟读《昭明文选》有一定关系。
《昭明文选》中收录了许多庾信的作品。
毛泽东在青年时期,就能够闇练地背诵《昭明文选》中的许多篇章。
建国后直到七十年代,他又多次索要过《昭明文选》,有时外出察看事情,也必带此书,他还在一部李善表明本的封面上,写了“好文宜读”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关心《枯树赋》的表明

毛泽东不仅认可《枯树赋》的文学造诣,还从一个文学研究者的角度关心着《枯树赋》的表明,并给出自己的见地。

1975年,毛泽东支配注释《枯树赋》。
注本沿袭了传统的“移植”说,认为枯树之以是枯萎凋零,是由于树木在移植过程中伤了根本。
庾信借枯树的腾挪移植比喻自己身仕数朝、飘零异地。
但是,毛泽东却不同意这种意见。
他认为树木之以是枯萎并非由于在移植过程中受到侵害,而是受到了外界的各类摧残所致。

为此,他特殊针对《枯树赋》的注释提出过几点见地。
比如,赋中的“桐作甚而半去世”,是指枚乘《七发》里的“其根半去世半生”和被人“斫斩以为琴”的能出美音的龙门之桐。
桐的半去世和凋枯,缘于受到了急流逆波的冲荡和被人砍伐等摧残所造成的,不是移植问题。
“若夫松子古度”句,原文就说得很清楚,这些枝干繁茂,根柢弘大、生命力极强的大树,乃是由于受了苔菌的埋压、鸟虫的剥穿、霜露风烟的侵撼,才变衰枯去世的,和移植毫无关系。
“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一句,说的便是受到了各类摧残的树木,发出的声音凄伤悲哀,又如,赋中的“比翼巢鸳”中的“鸳”,不是“鸳鸯”,可能是鹓(音鸳),一种凤类。
他还用从未见到过鸳鸯在树上筑巢的生活知识对此加以解释。

毛泽东对付《枯树赋》以及其他几篇赋文注释的见地,还被印成《主席对几条注文的见地》,供注释组成员参考。
后来,注释组写了一份题为《关于〈枯树赋〉、〈别赋〉、〈恨赋〉注文的问题》的材料,认为《枯树赋》和《恨赋》的注文确有与原意不合之处。
1975年8月,毛泽东对这一材料作了指挥:

此注较好。
我早已不同意移植之说,上月曾告芦荻。
关于注释问题,请你们过细的研究。

毛泽东 一九七五年八月

毛泽东以高度的研讨精神关心《枯树赋》的表明,不仅是反响出他对《枯树赋》的喜好,也反响出他对付古诗文注释方法的研究与关注。
他曾指出:注释古文古诗,自然要有雄厚的基本功,同时也要细察全文,综不雅观总体的负责精神。
搞注释最忌讳以偏概全和根据三言两语就妄下结论的做法。

大概正是这种以专业研究者的态度研读古诗文的探索精神,才造就了毛泽东精湛的古文成绩,甚至于这种繁芜的赋体写作在异日常的书信往来中也可以信手拈来。
1935年12月5日,毛泽东曾致信杨虎城:

盖日本帝国主义实我民族国家之世仇,而蒋介石则通国公民之公敌。
因此抗日反蒋,势无偏废。
建义旗于国中,申天讨于禹域,驱除强寇;四切切具有同心,诛戮神奸,千百年同兹快举。

鄙人等卫国有心,剑履俱奋,行程二万,所为何来,既达三秦,愿求同道。
倘得阁下一军,联镳并进,则河山有幸,气势更雄,减少后顾之忧,增加前军之力。
鄙人等更愿联合统统反蒋抗日之人,不问其党派及过去之行为如何,只问今日在民族危急关头是否有抗日讨蒋之诚意,凡愿加入抗日讨蒋之联合战线者,鄙人等无不乐于提携,共组抗日联军,并设国防政府主持抗日讨蒋大计。

如荷赞许,即祈派代表,前来苏区,洽商统统。
重关百二,谁云秦塞无人;故国三千,惨矣燕云在望。
亡国奴之境遇,人朽不甘;囚徒之出息,避之为上。
冰霜各处,勉致片言,风雨同舟,望闻明教。

这封信主体为赋体形式,毛泽东用光昌流丽、撼民气扉的措辞,表达了中国共产党愿与杨虎城共同抗日的恳切。
这种继续创新、融古于今的写作办法,足见毛泽东深厚的古文功底。

生命末了的赋

大概是《枯树赋》中流露出的活气已尽的人生失落落之感,牵动了晚年毛泽东的心,让这首赋伴随他到生命的末了,成为他“诵读的末了一首赋”。

毛泽东晚年身边的事情职员张玉凤曾经回顾过毛泽东逝世前阅读《枯树赋》的情景:

有一天,主席让我找来古人庾信的一首赋《枯树赋》,这首赋主席是早已熟读过的,前些年他还嘱印过大字本,全赋大部分章节他都能背诵下来,纵然是在这病魔缠身的晚年仍能背出。
本日他特意指名让我找这首赋读给他听。
这是一首以树喻人,弯曲动人,读来令人感慨万分的赋。
在他的病床边,我读着这首赋,读得很慢,主席微闭着双目体味那赋中描述的情景,回顾着自己生平经历……主席让我连续读了两遍,他边听着,边默记住。
后来他说自己背诵。
此时,他虽不能像过去那样声音洪亮地吟诗,但他仍以那微弱而又费力的发音,一字一句地富有感情地背出:“此树婆娑,买卖尽矣!
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柢盘魄,山崖表里。
桂何事而销亡?桐作甚而半去世?……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稍许,主席又让我看着书,他逐步地背第二遍。
老人家的影象力真是惊人,他背得很好,除少数几处需偶尔提示一下句首外,均全部背诵自若了。
他的声音,他背诵时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令我终生难忘,感慨万千。
……后来主席常常想起来就吟诵着这首赋,直到他不能讲话为止。
这是他诵读的末了一首赋,也是我为他末了一次读诗读赋。

毛泽东晚年常读《枯树赋》,大概与他感想熏染到自己已日渐朽迈有关。
从1971年开始,毛泽东的体质明显低落,不仅患有白内障,腿脚也不再机动,发声也日渐暗昧,朽迈不可抑制地袭来。
他有时会摸着自己的双腿,黯然神伤地说:我的腿病良久了,不能走路,要不断地磨炼它,降服它,可是很困难啊。
再加上他的亲密战友董必武、周恩来、朱德等人先后离世,以及倾注了他晚年大量心血的政治空想一次次的失落败,这些汇聚起的年迈体衰、壮志未酬、无力回天的感想熏染,与《枯树赋》中“木叶落,长年悲”“买卖尽矣”“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情绪难免有相通之处。
这是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伟人无奈的告白。

毛泽东在生命的末了,将自己看作一棵“枯树”,这对付一代伟人来说,是意味深长的。

实际上,这篇伴随毛泽东走向生命终点的《枯树赋》始终与毛泽东的情绪紧密相连。
早在1951年,毛泽东便因极度悲哀而吟诵过个中的句子。
他在得知爱子毛岸英在朝鲜沙场捐躯的后,曾久久瞩目庭院里那萧疏的垂柳,低吟了个中的名句:“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毛泽东究竟是因与《枯树赋》拥有情绪上的共鸣而存心研读,还是由于存心研读而加深了情绪上的共鸣?对此,我们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大概,二者本便是共通共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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