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 柳永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序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骚端正外,更别有、系民气处。一日不斟酌,也攒眉千度。
柳永的这些长词慢调,就像是一幕幕戏剧,镜头很多,转场大概多。比如那首著名的《雨霖铃·寒蝉悲惨》,高下阕各是一幕,每一幕都有四场戏,上阙的四场分别是骤雨初歇、兰舟催发、泪眼话别、水阔山遥,下阙则是秋日伤别、酒醒何处、好景虚设、无人可说。即便他只是把每一幕单坽出来作一首词,也好似有很多分镜头一样,比如这首《昼夜乐》,我们大可以把它算作是《雨霖铃》的后续篇,分别之后,女子在家中长相思念的一首心曲,一组倾诉。我们来细细解读。
这是一首范例的柳永词,所谓“柳氏家法”“屯田路子”,词长而调慢,就像是那种节奏缓慢节拍悠长的歌曲,曲调悠扬,未成而情先致,并且每一拍都像是在讲述一个分镜头,节奏清晰,情绪明了,这首词上阙就可以分成四个部分,分别是追忆往事、突遭别离、对景难排、情难自已。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这两句是追忆往事这一小节。记得我们当初第一次相识的时候就两相心动,互生倾慕,那时候我们是如此的恩爱欢好,你侬我侬,你泥中有我泥,我们“偎喷鼻香倚暖,抱著日高犹睡”,那时我便齐心专心认定,我俩定会像这般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从这种一见钟情的爱情便能看出(咱们不谈论这首词是否写风尘女子之事,只品味个中情绪,捉住情绪上的共鸣即可),这俩人的本性也定是多情之人,并且对爱情有一定的想望,于是在初相识时便一见爱慕,这种爱慕就像是那句网络盛行语“糟糕,是心动的觉得”,这样的觉得极其难能名贵,捉住了便是干柴烈火,抓不住便如贺铸那首词中所说,在街市上重逢美人,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垂怜,试问我这忧伤有几许?那便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个中怅惘可见一斑。从这一点来说,词中的男女主人公是幸运的,也正是由于这种幸运使得女子缺点的估计了男子对她的爱,她盲目的相信,对方已经离不开自己,舍不得抛下自己了。
下面两句便将女子在爱情中的抱负击得粉碎,干柴烈火、短暂的温存之后漫长漫长的别离。怪只怪人生有太多的变数,而幸福总是个中最短暂的一环,离去与伤感才是生活的主旋律,“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这是上阙的第二个分镜头,“突遭离去”,词人没有见告我们这对恋人之间到底是因何而别,也没有在高下文中有任何暗示,只是见告我们一段欢好的时日变成了望不到头的永恒寂寞,这也给了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往淡了想,他们可能只是吵架了,往浓了想,便有可能是男方抛弃了这位女子。这也见告了我们一个深奥深厚的爱情道理,“乍交之欢,不若久处不厌”。或许词中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厚度本身就很软弱,迅速的干柴烈火只带来了快速的冷却,被抛弃的一方终将遭受精神上的折磨。行吧,既然分离了,接下来便是“对景难排”了,有过分手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离愁别绪不会是像直线一样贯穿于我们的生活,而更像是曲线那般时而浓郁,时而淡然,自个儿能排解的时候便自觉能淡然处之,等到夜晚失落落孤寂,或早上起来看到孤枕鸯被,窗外春光妖冶,这统统都衬托出自己的形单影只,她便被一种强大的落寞所笼罩,惦记“小会幽欢”的感情也就变得无比浓郁,难以排解。“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第三个分镜头便是描写女子的这种落寞情怀,春日已深,自己意兴阑珊,乱红飞絮,摇荡民气,真个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第四个分镜头是想到深处“情难自已”,“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这个“伊”在古代诗词中是第三人称代词,指“他/她”,男女均可用,柳永词中多以女性口吻描写相思离情,他词中的“伊”也多是指男方。这两句的意思便是:我看着这满眼春光,莺飞草长,如何诉说这样的妖冶忧伤。女子心里堵得慌,由于她想到了,她心爱的人离开了,也便带走了她所有的好光阴。“早知如此绊民气,何如当初不相识”呢,可怜的人儿,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上阙短短几十字便描述了一出爱情悲笑剧,一唱三叹,爱情中各个阶段的滋味都让这位女子尝尽了。下阙便是剧终前这位女子的独白,也可分为四层,即“愁”“悔”“念”“怨”。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序言、总轻负。”这句便是“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的翻版。你和男朋友冷战期间,他永劫光不理你,不给你发,你是不是也是这个生理,又生气又焦急,生理不断说着狠话,又不断的体谅他,真是令人愁肠百结。
“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恁,如此。拚,排解。现在后悔了,早知道这样的日子如此难捱,那时候就不那么任性了,就像有部电影里讲的,两个人为了一件小事吵架,由于去世要面子不肯开口议和,终极导致好好儿的一对恋人分道扬镳,终极两个人“悲莫悲兮生别离”,心还在一起,却终于是分离,有的人就这样一辈子不再联系,各自蹉跎着人生。真个是“悔当初,不把雕鞍锁”。
“其奈风骚端正外,更别有、系民气处。”这句是说男子还有许多他放不下的东西,说他除了漂亮洒脱、风骚端正之外,还有其他的魅力让自己顾虑。这两句的解读有很多种,也有很多的想象空间,可甜可咸,但终极想要表达的都只是,自己放不下对方,还念着对方。
“一日不斟酌,也攒眉千度。”这两句我读了很多其他人的解读,大致都是这样的描述:我一天不斟酌到他,就要皱一千次眉头,更别说想到他了!
我以为并非如此。当一个人非常惦记另一个人的时候,在漫长的日子里,这种无望的惦记实在是一种精神上的包袱,和折磨,对当代人来说,乃至会使人患上烦闷症,但假使在一段强烈思念的时日过后,溘然开始不惦记,或者某一天溘然开始逐步将对方遗忘,这对他/她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吧,终于摆脱了这种精神包袱。以是我以为这两句该当是有另一种阐明,比如是由于思念的惯性,导致他/她逐日都笼罩在忧伤的感情中,纵然不斟酌到他,也总是皱着眉头。你们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