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的盆友会说,我见过桂子啊!
桂树结子不正常么,它也是被子植物门,结结果子天经地义啊!
桂子
那么,桂树结的子究竟有多么好看或是好闻,值得柳永写进词里大大夸赞?再说了,桂花开放是农历八月,以是叫做八月桂花喷鼻香,它的果期则紧张在冬末和春季,三秋时候是没有作为果实的桂子的。
很显然,柳永这里的“三秋桂子”,指的便是桂花。
不过在诗词里写秋日“桂子”的可不止柳永一个,比如白居易著名的《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白居易写的“桂子”,也是桂树的果实吗?
不,诗词里的桂子究竟指什么,要分情形。
(一)桂子月中来由于白素贞和鲁迅的《论雷峰塔的倒掉》,全中国人都知道在西湖边上有个灵隐寺。在唐宋期间,文人墨客们还知道,在灵隐寺有非常特殊的桂树。
宋之问——我在上篇头条号文章《上官婉儿的人生三大悲剧:家门不幸,困在宫廷,信错了李隆基》里已经提到了他——曾经写过一首《灵隐寺》,里面有这样几句:
楼不雅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桂子月中落,天喷鼻香云外飘。
灵隐寺
有白居易和宋之问的诗歌为证,可见在唐代时候,“月落桂子”已经相称盛行。《摭言》是唐末五代的作品,个中说:”垂拱(唐睿宗李旦年号)四年三月,桂子降于台州临县界,十余日乃止。司马盖诜、安抚使狄仁杰以闻,编之史册。”虽然这个记录中没有提到桂子系从月而落,而且连落旬日实在有些荒诞,但它很随意马虎使人遐想到月中桂树。
月中有桂树的说法来源甚早。《太平御览》卷九五七引《淮南子》:“月中有桂树”,又引东晋虞喜《安天论》:“俗传月中神仙桂树,今视其初生,见神仙之足,渐已成形,桂树后生焉.’可见汉晋期间就已经涌现这一传说。在唐代时这涌现了“吴刚伐桂”,目前最早的记录是唐代段成式的《酉阳杂俎》:“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汉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吴刚伐桂和月落桂子传说涌现的年代附近,这倒是个很有趣的征象。
至于在唐代之前有没有月落桂子传说,还不能肯定。从目前传世的诗文来看,唐代以前还没有干系的内容。
(二)桂子属西湖
当“天落桂子”的故事涌现时,所落的位置是台州。但是到了中唐,月落桂子传说就集中在西湖周边了,而且以灵隐寺和天竺寺为紧张代表。之后,杭州就“垄断”了月落桂子的所有权。《南部新书》是北宋钱易所撰的条记小说,书中说:“杭州灵隐寺多桂,寺僧曰:‘此月中种也。’至今中秋望夜,每每子堕,寺僧亦尝拾得。”可见在北宋时就有传说:月中的桂子落下,长成了西湖边灵隐寺的桂树。这很可能是僧人们自我神化的。
在唐代诗歌中,“桂花”和“桂子”是两回事,不能通用。提到桂花时,他们说“山晚桂花老,江寒蘋叶衰”(钱起《送万兵曹赴广陵》)、“石泉淙淙若风雨,桂花松子常满地”(高适《赋得还山吟,送沈四隐士》)、“群子游杼山,山寒桂花白。”(颜真卿《谢陆处士杼山折青桂花见寄之什》)提到桂子时,则必须说月落桂子。
干桂花
李白《送崔十二游天竺寺》中说“还闻天竺寺,梦想怀东越。每年海树霜,桂子落秋月。”引用的便是月落桂子的典故,白居易《寄韬光禅师》说“遥想吾师行道处,天喷鼻香桂子落纷纭。”韬光禅师曾居住在杭州的寺庙中,使白居易遐想到“天喷鼻香桂子”。皮日休《天竺寺八月十五昼夜桂子》这首诗为月落桂子而作,他写道:“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也便是说,在唐代时,桂花是桂花,桂子是桂子。桂花为世间盛开有喷鼻香之花,桂子是月中落下的天喷鼻香之果。月落桂子和西湖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西湖周边寺庙的“特产”,那么“天喷鼻香桂子”用来形容高僧大德就很正常了。 “山寺月中寻桂子”一方面表达了杭州得天之宠爱,另一方面也表示出墨客们的浪漫想象。
西湖
(三)桂子的形态月中落下的桂子显然不是世间桂子,它的形态和日常所见的桂子有很大差别。在明代著作《西湖志余》里记载了两个故事,其一发生在宋仁宗年间:
天圣(宋仁宗年号)丁卯秋八月十五夜,月有浓华,灵隐寺旁边,天降灵实,其繁如雨,其大如豆,其圆如珠,其色白者黄者,味辛。识者曰:“此月中桂子也。”
其二发生在宋真宗年间:
张君房为钱唐令,夜宿月轮山寺,僧报曰:“桂子下塔。”遽起望之,纷如烟雾,回旋成穗,散坠如牵牛子,黄白相间,咀之无味。
牵牛子
同为明代作品的《涌幢小品》记录了另一个宋代时的故事:
绍定(南宋理宗年号)间,舒岳祥读书馆中。会中秋月色皎然,闻瓦上声如撒雹,其祖拙斋启门视之曰:“此月中桂子也,我尝得之晒台山中。”呼童拾得二升,大如豫章子,无皮,色如白玉,有纹如雀卵,个中有仁,嚼之作芝麻气味。其整顿不尽者,散落砖罅。旬辄出树,枝叶柔长,经冬犹秀。
这些明代的文人们以月落桂子来追忆宋代风华,难免不免有很多虚妄的内容,月中桂子即是其一。他们编造出的月落桂子故事每每发生在中秋,落下时“如雨”、“ 如撒雹”,掉落的量不小。这些桂子的形状,《西湖志余》说“其圆如珠,其色白者黄者”,《涌幢小品》说“大如豫章子,无皮,色如白玉,有纹如雀卵,个中有仁,嚼之作芝麻气味”,差别很大,毕竟只是妄语。
(四)从诗化到神异化唐宋期间诗词中常常写到桂子。根据前面的阐述,当唐诗中提到“月落桂子”的时候,实在灵异的身分并不多,墨客们常常借“月落桂子”来感咏杭州或者怀念朋侪,他们把“月落桂子”当成一种专属于杭州、西湖、诸寺庙的分外意象,读到这些唐代诗歌时,所产生的感想熏染是宁静的、清透的。因此我们可以说,唐代时候的提到“桂子”,是诗化的。
宋代时有许多词写到桂子,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比如“闲寻桂子,试听菱歌”( 朱敦儒《苏武慢》)、“桂子喷鼻香浓凝瑞露,复兴气候分明”( 朱敦儒《临江仙》)、“桂子飘喷鼻香,江南秋老霜风作”( 吕胜己《点绛唇》)、“桂子喷鼻香浓秋月,桃花浪暖东风”(黄机《木兰花慢》)等等。这些词中的桂子和柳永《望海潮》一样,指的都是桂花。也便是说,宋代时,桂子、桂花已经不分。在宋代时自然也有用到“月落桂子”典故的,如“记蟾宫桂子,撒向人间”(程珌《醉蓬莱·记蟾宫桂子》),不过数量少,影响也不大。可以认为,宋代时候提到的“桂子”,是生活化的。
宋代之后,桂子与桂花之间分别就不明显了。元曲中有“桂子高攀第一枝”、“舞西风桂子凉秋”等句。而“月落桂子”则完备被神异化,明代条记中煞有介事地描述色如白玉、嚼之作芝麻气味的桂子,它不再是某种宁静缥缈的意象,而仅仅是奇闻异事。“月落桂子”中诗意的部分,则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