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世事只如春梦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这首《念奴娇》,恐怕是大家都知道的。
墨客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谪居岁月里的登山临水,说到底,都是排解手段。
三国周郎赤壁是听人说来的,羽扇纶巾和灰飞烟灭全凭想象;
乱石惊涛、穿云裂岸的如画江山,是物的现实;
故国神游,自笑多情,早生华发,是人的现实;
人一旦现实,感慨顿生。
人生如梦啊,迷离倘恍,动荡,幻灭……
东坡不止一次说到梦。
他有一首《南乡子》说:“万事到头都是梦。”
有一次逢着重九,他写了《醉蓬莱》:“笑劳生一梦。”
后来在儋州,碰着个老婆婆,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唱着歌。
老婆婆对他说:“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耳。”又说“世事只如春梦”。
东坡叹服,于是称她“春梦婆”。
梦一场接着一场做,皆是“长恨此身非我有”的脚注。
古人爱说梦话。
往前一点,李煜说:“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这个意思,换成陆游便是:“百年孰与梦是非,万事只如云去来。”
或者像陈与义那样细致:“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或者像张耒那样无奈:“光滑油滑饱谙真昨梦。”
诸般话头,无外乎一个意思:大化拨给人的韶光有限,虚无短匆匆。
短到,一顿黄粱饭未熟。
02 百年一梦黄粱熟邯郸旅舍里,诗人卢生遇见羽士吕翁,跟他抱怨说,自己年纪老大,还没得着荣华富贵,真是无趣无味。
说完了,人也困了,想打盹。
吕翁取出一个枕头递给他:枕着吧,能让你如愿。
卢生接过来躺下,闭面前瞥见店主人刚开始做黄粱饭。
卢生伏枕,眨眼到了家,娶娇妻,聚资财,中进士,高官厚禄,子孙满堂,名利囊饱,遍历繁华,一世到尽头,生有欢去世无憾……
就在这时,卢生伸了个
卢生不相信,吃惊地问:“岂其梦寐也?”
吕翁说:“人生之适,亦如是矣。”
这故事出自唐代传奇,沈既济的《枕中记》。
这故事在后来,已是家喻户晓。
这黄粱梦在后来,亦是大家常做。
“身将白鸟同归日,梦到黄粱未熟时”“算邯郸、客梦几惊残,炊犹未”……醒的只管醒着,梦的仍旧酣梦。
还有人说:
流年迅速。君看败叶初辞木。
若非寿有金丹续。
石火光中,难保鬓长绿。
区区何用争荣辱。百年一梦黄粱熟。
人生要足何时足。
赢取清闲,即是世间福。
“百年一梦黄粱熟。”
这顿黄米饭,到底熟还是没熟?
熟没熟不主要,反正都不好吃。
米越喷鼻香甜,心里越凄苦。由于那些更喷鼻香甜的,再也得不到。
早些时候有部电视剧,主题曲是歌星谢雷唱的:
名利如黄粱梦
情字又何曾留住谁
放手让统统走
英雄轻易不应有泪
江湖道多风波
空望闲云他清闲飞
回顾心茫然可与谁相对
老歌经典,耐听。
“名利如黄粱梦,情字又何曾留住谁。”
江湖名利、尘凡爱恋都是虚幻;实际上,连江湖尘凡都是一片虚境。
以是苏轼说:“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
有它没它,锦上添不添花;空手抓月,碎成七宝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