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元丰八年(1085)入夏季节,北宋的朝政天空,早已风起云涌。

常州的荷月(又称伏月,农历六月),酷热多雨。
被批准在此居住的苏轼,刚从烦闷的感情里走出来,便有些浑身刺挠。

苏轼想不到脚前御批“得请归耕阳羡(宜兴)”,脚后不知皇命已下逐一知登州
朝廷的朝令夕改,朝野看不明白,他得报后更是一头雾水。
像两头晃荡的钟摆,一边是常州退隐躬耕的美梦,一边是登州立朝出仕的宏愿,苏轼其实有些眩晕的觉得。

一、“有心”退隐躬耕

青未了  苏轼荷月接登州令

实在,“端午后”知登州令已下,苏轼却不知情而忙于常州居住的事儿。

这次朝廷对苏轼的“挪移”,历时400多天:从“黄”州到“汝”州,改一字异地平调;批准“常州居住”,加一句职住分离;盘桓三个州就为个团练副使?这么大费周章,彼此玩了个寂寞,还是心照不宣?

从中不丢脸出,朝廷暧昧,人事安排不动声色,又“焦急把火”;苏轼恍惚,“入世”和“出世”,一个字的取舍,牵拉着他的神经。

退隐归耕和立朝出仕,哪一个是苏轼的最爱?当天平倾斜退隐时,“乌黄”刑谪,垢辱,拓荒,伤痕累累?途中失落子(遁儿),哀嚎,悲怆,妾责天遣?路途迢遥,坎坷,饥肠,经济窘迫?对他,哪一条理由拎出来,分量都足!

实际上,经历这样大起大落的苏轼,已对仕途淡漠,也失落去耐心。
若不是神宗天子“人才实难,不忍终弃”的眷顾,他的报负只能是“三亩二分地”的“竹杖芒鞋轻胜马”。

然而,苏轼从黄州动身前往汝州任职,却遇上压倒他的“末了一根稻草”。
这根稻草,轻盈,执着,压得他流连于路上:八方邀约入籍,四处求问田舍,安家于江淮一带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吴兴景致,足慰雅怀。
”这一次他又途经并选择了常州,阴差阳错。
他在与石友滕元发(达道)简说:“某至楚(州)、泗(州)间,欲入一笔墨(给朝廷写申请),乞於常州住”。
滕元发大他17岁,浙江东阳人,时任知湖州,苏轼评价其“先帝知君早,虚怀第一人。

起先,算苏轼眼力超前,已经在常州购置一些田地。
原来,他神往常州山水灵秀之情久矣,也得益与蒋之奇等人的相遇。
蒋之奇(字颖叔)大苏轼6岁,同年进士。
其祖籍常州宜兴,当朝大臣、文学家、墨客。
二人叔叔蒋堂、苏涣34年前因科举结缘。

嘉佑二年,春风得意的苏轼与蒋之奇,重逢于琼林宴(朝廷殿试后新科进士宴会)。
蒋之奇“口吐莲花”先容常州风情,让苏轼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彼此相谈甚欢,竟然立下“鸡黍之约”:退休养老,比邻而居。

苏轼1084年秋途经真州(仪征)时,作诗予居官于此的蒋之奇。
《次韵蒋颖叔》:“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指后期。

(蒋诗记及第时琼林宴坐中所言, 且约同卜居阳羡)岂敢便为鸡黍约,玉堂金殿要论思”。

其时,苏轼笃定常州“养老”,也颇费一番心思。
虽然退隐为时尚早,但他让蒋之奇帮忙宜兴买田,却先下手为强。
“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
这,向他崇尚的陶渊明式的归隐生活,迈出了第一脚。

一次,苏轼入眼宜兴一处小农庄,又让蒋之奇代办购得,“岁可得百余顷,似可足食”。
前后累积,耕住有余,20余口人几近足食丰衣。

以上既成事实,也让他凑足了上表的情由。
《乞常州居住表》,就这样带着声泪、祈求、期盼,踏上了呈递转接的进京之路。

朝廷批复,往回路远。
苏轼携家眷只能逐步北上,探友,不雅观光。
眼看着一个月过后,要求等来个“望眼欲穿”。
一打听,奏邸将这个上表扣压了,不肯呈给天子。
这可咋办,苏轼只好一鼓作气,再拟“一状”,派人亲自到京投进鼓院:

“朝廷啊!
如今我到汝州还有很远间隔,陆上行走也非常困难。
到汝州后,没有屋子田产,百口老小二十余口不知所归。
但在常州,我尚有薄田少许,希望圣上能慈悲于我,许可我在常州居住吧!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苏轼这次上书,冲动了天子,回答状奏:“准”!
可路途远啊,文书走了一个月多,到五月才到居地。
而此时,朝廷任命苏轼知登州的邸报,已经拟出,正在上路。

只管世事无常,但是苏轼“入常”的操作却是“教科书级”的:皆因圣意不明,仕途难料,没有“狡兔三窟”,总得打个兔子别腰里。

常州起步上登州,变成连升登峰的一个“梗”。
苏轼三十年间14次行走于此,这回儿有了“纲举目张”的正宗名分。
常州,蓄势高德大才之人的“摇篮地”;常州,直通人生顶峰之路的“蹲苗园”。

而苏轼“泼天富贵”的结果,恰好建构了汝州迁移转变(埋葬)、常州盘桓(居住)、登州起跳(高升)的仕途人生“三大件”。
继而,凸现了比肩“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的幸运文化征象。

二、“无奈”立朝出仕

人生半百不是秋,苏轼总为岁月发愁。
当天平摇摆向仕途时,他还是“又是秧鼓又是戏”。

苏轼逐一五月初至真州(仪征),迷恋于端午粽喷鼻香,却断不了对屈子的怀想。
后过瓜洲(扬州邗江)金山会了元(佛印),耍弄了“迎赵王”的官场把戏,却遭受“一禅床”的法师回怼。
父君取轼名就为辅佐御驾,让他沦为枯枝废柴岂不可惜。
豁达的性情,有时也粉饰不了他患得患失落的“局限性”。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五月二十二日,他舟车劳累,拖家带口到了常州贬所。
这次入常,由于许可居住而由客变主,他的眼睛瞬感“放光发亮”。
想想当上常州人,天虽闷热难耐,却给他带来透凉的心怀。

这得感谢天子的恩重于山!
还没等坐稳屁股,他就找来纸笔,赶紧写上谢表!
也不忘惯用伎俩,在奏表纸上大秀他的“喷鼻香嘴巴”:“非先帝之至明,岂有余生于今日?”“敢期择地,收暮景于桑榆?此盖伏遇天子陛下,仁孝生知,聪明天纵。

直到“四面垂杨十里荷”的六月,溘然有一天,接到王巩(定国)的来简。
苏轼迫不及待地急忙打开,自己将被启用的,赫然在目。

王巩是苏轼的“铁杆儿”,少他11岁,乌台诗案受牵连,其个人遭贬,丧子,都不生怨恨。
其在神宗天子身边与闻机要的侄儿王震,也“爱屋及乌”,时常“露风”。

久旱逢甘霖,这难道是真的?原来,此信简是滕元发(达道)差人送给苏轼的。
阅毕,深谙宫廷风气的苏轼,回滕简云:“所报未必是实也。
”他认为这个不一定准确。

他有依据:“都下喜妄传事,而此君又不审。
”意思是朝廷高下,乐意传播各种小道,王巩有时难以审辨。

还有:“乃四月十七日发来邸报,至今不说,是可疑也。
”当时的任命靠邸报刊送,俩月前邸报上没见,因此这事不能轻易相信。

末了简中说:“一夫进退何足道”。
这哲理、洒脱之语,尽显他的沉着,寡淡,无争;亦表达他的年夜胆、执着、刚毅。
看得出他的境界超然,可重归泥土“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亦能勇登朝堂“归去先传《乐职诗》”,“敢将驽马并豪杰”。

这知登州邸报,未到,却已“闻之矣”。
越是这样,苏轼的心越像小猫挠着,痒痒的。
时时时打听时政,关注来自朝廷的邸报,他的融入意识逐步取代了自持作派。

此时已到六月中,京城人事变动陆续揭晓。
他便给滕元发简:“见朝廷邸报,中宪说韩缜任尚书右仆谢,冯京现在休假,必定知道内部。
”这解释他确实焦急,也用上了打探“内部”的心思。

当得报蔡确为左仆射、韩缜为右仆射(戊午,二十六日)后,他便赶忙给韩缜上了启。
韩缜比苏轼大18岁,助哲宗上位,也是荫护旧党的朱紫。
轼先后两启,不乏阿谀赞颂之辞:“四方声不雅观,万口同庆。
”“传闻四海,欢畅一辞。

同日邸报,好事成双:“司马光(温公)自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知陈州加守门下侍郎。
”司马光“公忠信孝友,恭俭正派”,为苏轼的恩公、老师、伯乐,当朝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

苏轼诚挚向公表达心意,却像避嫌似的不便多说:“某启。
去岁临去黄州,尝奉短启,尔后行役无定,因循至今,闻公登庸,特与小民同增鼓舞而已。
亦不敢上问,想识此意。

为显摆自己有先见之明,苏轼便发简给滕元发:司马君实(马光)恩德礼遇既不同一样平常,可责望也重,不随意马虎!
不随意马虎!
我旧有《独乐园》诗云:“儿童诵君实,走卒称司马。
持此将安归,造物不我舍”。
今日看这诗的瘦语竟不幸而言中。
(《苏东坡全集》)

三、“知足”自我追求

对付先前知密、徐、湖三州的苏轼,知登州只不过是“拌倒扶起”,替代了接续留任。
他不会因此而过分期盼、愉快至极,只能说希望“靴子”敢紧落地,该干嘛干嘛!

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该来的总会来。
此时,苏轼知登州之告,传闻月余。
“由王巩京中所报,初疑,至是,贾收以六月至常,距命下已一月,必已见邸报矣。
”(《诰案》)

贾收(耘)乃湖州乌程人,有诗名喜饮酒,隐居苕溪水阁“浮晖”。
苏轼于熙、丰间与之同游唱酬,还念其家贫作画以赠。
《次韵答贾耘老》一诗,便为苏轼得报时的写真:

“五年一梦南司州,饥寒疾病为子忧。
东来六月井无水,仰看古堰横奔牛。
”“时低九尺苍须髯,过我三间小池阁。
故人改不雅观争来贺,小儿不信犹疑错。
为君置酒饮且哦,草间秋虫亦能歌。
可怜老骥真老矣,无心更秣天山禾。

“自六月被命”(《书遗蔡允元》),苏轼“时已复朝奉郎,起知登州。
”(《次韵答贾耘老》自注)。
一韶光,“故人改不雅观争来贺”,朋友往来、祝贺之人气相继而来,信简进出、道喜之讯息漫天飞舞。

滕元发喜上眉梢,以书报之,让贾收(耘老)亲自去趟常州。
于是,老贾送简道喜,脚底生风,“义务必达”赶路一溜烟儿。
从开始的启用传闻到知登州确认实锤,苏轼与朋友们,由惶惶然而欣欣然,犹如经历了惊险又刺激的过山车。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没有等,有了任命愁任命。
对久别官场的苏轼,这登州一任,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跟同榜进士、好友王琦(文玉)征询互简(《佚文汇偏》卷三):知登新命为“忝命过优,非许予之素,何以及此”。

苏轼与王巩往来通信,则掏了心窝子:“谪居六年,无一日不乐,今复匆匆令作郡,坐生百忧。
正如农夫小人,日耕百亩,包袱百斤,初无难色,一日坐之堂上,与相宾餐,便是一厄。
”(《佚文汇编》卷二)

特殊是“与相宾餐,便是一厄”,此句堪称经典:苏轼经登州晋京后“登高跌重”的剧情,便是原样照此“八字”演绎!
说人生、职场最好的编剧、导演是自己,千真万确!
由于最理解你的是自己,天下上最大的仇敌也在面前!

好在苏轼又说:“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
”命运使然,无可选择。
至于苏轼,随性而为,随遇而安,是他的个性;不甘平庸,追求卓越,是他的本能!

人生只管善良,福报都在路上。
苏轼不知道的是,就在刚确认知登州之命时,他将迎来仕途上的双喜临门。
上月戊子(二十六日),司马光朝中“组阁”,已推举苏轼、苏辙兄弟等,言“或以行义,或以文学,皆为众所推伏”,望朝廷各随器能,临时任使。

与司马光同时,元祐“布衣宰相”范纯仁等,亦荐苏轼兄弟等。
以上推举,为苏轼知登州后的再提拔,玄月十八的朝奉郎之职,便为朝廷采纳重臣建议的结果之一。

天生何命,荷(伏)月能知?令人倾慕!
亦令人唏嘘:荷月逐一“布衣”苏轼从常州到登州、东山再起至人生顶峰的出发点之月;伏月逐一“官帽”苏轼经登州至京师、起伏跌宕到终老常州的发病之时!

2024年7月(荷月)于烟台

备注:

6月(农历五月):苏轼“端午后”知登州

7月(农历六月):苏轼荷月接“登州”令

8月(农历七月):苏轼“孟秋”中上登州

(配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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