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庄学校
从小到大,一贯以为乡音劲劲儿的,很土,难听,又不符合普通话的规范,心里颇为抵触。后来进了学校,随着北京来的老师学会普通话,便再也不用家乡土语跟人互换了。
十七岁那一年,去外地求学。教我们古代汉语的老教授是地隧道道的苏州人,或许是山药蛋小米饭吃得有些多,又在山西老陈醋坛子里浸泡了三十多年的缘故吧,老教授特殊喜好山西方言,又下了很大功夫去研究,著作颇丰。
村落庄学校
老教授常常说,晋方言保留了很多上古音,是措辞蜕变的“活化石”。他在讲解“东施效颦”这个针言时见告我们,“东施效颦”实在该当写作“东施学颦”,这个“学”,在山西方言中就读“效”,其本字为“斅”。
山西村落庄
我这才明白,村落夫口中常说的“效扮”(模拟)、“上效”(上学)等方言土语,非但不土,反而文雅得很,是古代文人常用的、极富文采的“雅言”。
“斅”字怎么读“斅”字的读音,南朝《玉篇》标注为“下孝切”;唐代《释文》:“胡孝反”;北宋《广韵》:“胡教切”;南宋《书集传》:“胡教反”;宋本《集韵》:“辖觉切”。
《玉篇》《释文》《广韵》《集韵》《书集传》都是古代按韵编排的字书,用各种注音方法,直不雅观地给单字注音释义,大致类似本日的《新华字典》《汉语大辞典》。
斅,读作xiào(音同“效”)
中国古代没有拼音,为了帮助人们识字,古人发明了很多注音方法,如读若法、直音法、反切法等,个中“反切法”的影响最大、利用范围最广。
所谓反切,大略来说,便是把两个随意马虎识别、极为常见的字,合在一起,第一个字取其声母,第二个字取其韵母和音调,然后二者相切,这个生字的读音就拼出来了。
比如,上文提到的“下孝切”等,便是反切注音法。
“下”字的声母是x,“孝”字的韵母是iao,音调为去声,二者相切,拼音为xiào(音同“效”)。
清代琅嬛馆刻本《古文官书》
申志均《说文部首字典》云:“斅,音xiào(效)。”新编《辞源》《汉语大字典》皆标注音为xiào(音同“效”)。
申志均又云:“斅字,即學(今简化为学)之本字。”
在古代文籍中,“斅”亦写作“學”。如《广韵·效韵》云:“斅,學也。”《玉篇》亦云:“斅,《说文》与學同。”
《说文》又云:“學,篆文斅省。”《康熙字典》亦云:“按古文《尚书》學皆作斆。”是说,“學”字在先秦期间写作“斅”,后来在篆文中省略简化为“學”。
《康熙字典》“斅”字条
按清朝段玉裁的说法,彷佛在秦世方才使“斅”去“攴”作“學”。他在《说文解字注》中阐明说:“古之制字,作‘斆’从教,主于觉人。秦以来去‘攴’作‘學’,主于自觉。《学记》之文,學教分列,已与《兑命》统名为‘學’者殊矣。”
王力《同源字典》云:“學,篆文斅省。按:使學为斅,读如效(xiào)。”
由此可见,在上古汉语中,“學”(今简化为“学”)便是“斅”简化字,读音也是xiào(音同“效”),不得读为xué(音同“学”)。
“斅”是什么意思斅,是一个上古汉字,殷人常用。如《尚书·商书·盘庚》,其上篇即用“斅”字。其文云:“盘庚斆于民。”这里的“斆”,是“斅”的异写。这句话的意思是,商王盘庚教导百姓。
从“斅”的字形来看,从爻,从攴,从手,从子。
“斅”字的演化
“爻”,像渔网的形状,也有人认为是算筹相交之形。织网是古人渔猎生活的必备技能,要让孩子们从小就学会。算筹是古人算数的工具,便是一根根同样是非和粗细的小棍子。古代儿童学习算术,离不开算筹。
“攴”,读作pū(音同“扑”),因此手持杖轻小扣打。敲打什么呢?敲打“子”。也便是用手持杖令幼儿仿效成人,让他们用“手”去学习计数,或学习织网等生活技能。
“学”字甲骨文释义
因此,“斅”的本义便是“学习”。“斅”与“學”二者之间是繁简字的关系。
“斅”字在上古还可以当“教”讲。“斅”,《说文解字》注释为“觉悟也”;清人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阐明为“教也”。
在上古汉语中,凡当“教”讲的“斅”字都该当读作xiào(音同“效”)。“斅”与“教”二者之间是古今字的关系。
“教”字甲骨文释义
如《尚书•商书•兑命》云:“惟学学半。”这句话涌现了两个“学”字,不太好理解。
唐朝大儒孔颖达在《尚书正义》中阐明说:“《兑命》曰:学学半者,上学为教,音斅;放学者谓学,谓学习也,言教人乃是益己之学半也。”
是说,《兑命》说的“学学半”,前面那个“学”,是教的意思,读音为斅;后面那个“学”,便是学习的学。“惟学学半”这句话,意思是教别人也是自己学习的一半。
这样阐明,彷佛还是有点绕。再读一下战国时《学记》中的这段话,就清楚了。
《学记》云:“是故学,然后知不敷;斅,然后知困。知不敷,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传授教化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
”
“教”字的演化
这段话的大意是,通过学习,然后知道自己有不敷的地方;通过教别人,然后可以知道自己有困惑不解的地方。知道自己有不敷的地方,就能够督匆匆自己进一步学习;知道自己有困惑不解的地方,就能够自我奋发进取。以是说:“教和学是相互促进、共同提高的。”《兑命》中所说的:“教别人也是自己学习的一半。”大概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吧。
有些学者考之于甲骨文和金文,从其字形上认为,“學,斅,教”这三个字,实系一字之分解,此说甚是。
清代琅嬛馆刻本《国语音》
清人王筠《说文释例》就认为“教、斅、學”,是“凡正文四重文三,当为一字。”
因此,这三个字在古代文献中常常涌现互用互通的征象,也便是说这三个字可以混用,写哪一个都对。
“学房”又是怎么一回事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學”之词日益盛行于世。仅《论语》一书涌现“學”者,凡46处之多。而且,还涌现了如《礼记》之《大学》《学记》,《荀子》之《劝学》,《韩非子》之《显学》等论学专篇。
《全本礼记体注》
“學”之通畅意义指学习、教诲行为,然后向以下诸方面引申:
一是引申为学习成果,即“学问”,如《韩非子·外储说上》:“其学甚博。”
二是引申为学术主见与学术流派,即学说、学派等。《庄子·天下篇》曾提出“百家之学” “后世之学”的观点。
又引申为学习主体,即学士、学人、学者,如《周礼·春官·宗伯》曰:“诏及彻,帅学士而歌彻。”《左传·昭公九年》曰:“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礼记·学记》曰:“学者有四失落,教者必知之。”此“学士” “学人” “学者”,皆指求学者。
清代学堂
同时,还引申为学习场所,即学校。《康熙字典》阐明说:“《说文》本作斆。今音效。而学校字但作斅。”
早在先秦期间,古人就把学校称之为“学”。
如《礼记·学记》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遂)有序,国有学。”是说,古代进行教诲的场所,家庭里有学堂,乡里有“庠”,郡县有“序”,国家有太学。太学便是“大学”,是国家的最高学府。
王安石《上天子万言书》亦云:“古者天子诸侯自国至于乡党皆有学。”这里的“学”,便是指学校。
大致在元朝的时候,文献中涌现了“学房”这个词语。
《元史·巎巎列传》中涌现“学房”一词
《元史·巎巎列传》中有这样的记载:“巎巎进曰:‘民有千金之产,犹设家塾,延馆客,岂有堂堂天朝,富有四海,一学房乃不能容耶?’”
巎巎口中的“学房”,是指奎章阁学士院及艺文监诸机构。
有元一朝,奎章阁学士院掌进奉经史、鉴文书文籍字画器物,并备天子咨询,供天子研考古帝王治术,为天子和贵族子弟讲说经史的机构。艺文监掌校刊图书、翻译文籍及鉴审文物之职。奎章阁学士院及艺文监都是供人学习知识、研究学问的地方,类似于本日的大学、社科院等。
巎巎(náo náo音同“挠挠”),即康里巎巎(1295~1345),是元代颇有影响的人物,他既是朝廷重臣,也是罕见的少数民族汉学名流和书法家。
康里巎巎书法《柳宗元梓人传》
巎巎为人正派,敢于直言进谏。当时,大臣建议撤去先朝所设的奎章阁学士院及艺文监诸机构及其官员。
巎巎认为欠妥,进谏说:“平民中有千金户者,还在家设立学堂,请师教诲子弟。我堂堂天朝,富有四海,怎么还容不下一间学房。”
天子非常赞许,于是只把奎章阁改为宣文阁,把艺文监改为崇文监,并命巎巎监督管理,又请设反省官十六人为天子进讲。
到了明清期间,“学房”就成为了官学、学堂的代名词。
《说文解字》
如《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卷六百五十七:“督学高清出社学房地十五处,每年纳租银十九两二钱六分。”
又《红楼梦》第八四回:“贾政道:‘你带了家来了,还是在学房里呢?’宝玉道:‘在学房里呢。’”
山西平定冠山文献名邦牌坊
“科名尡耀无双地,冠盖衡繁第一州”,山西平定自古就被称为“文献名邦”。据干系资料,自有科考,平定先后出了100多名进士,明代40人,清代75人。在清代嘉庆十六年(1811)辛未科,平定连中三名进士,为全国压倒一切。尤其是清代的中式进士(即贡士)人数,平定县是全山西省第一。
平定冠山书院
据《平定州志》:“至明清之时,仰依寿善,士习涵濡既深,故人文科第之盛,每每甲于山右。”村落夫历来看重文化,企慕科举登第,州学、书院、义学遍及县城、村落庄。
这些教诲场所,山西平定人一贯称之为“学房”,音同“效房”,读作平声。
教诲兴国
千百年来,上斅、斅房、斅习,这些文雅的词语,一贯让村落夫时刻不忘,口口相诵,代代相传,古音不改,古训不忘,寄托着村落夫对美好未来无限的希望。(张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