耆老遮归路,壶浆满别筵。
甘棠无一树,那得泪潸然?
税重多贫户,农饥足旱田。
唯留一湖水,与汝救荒年。
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年)至长庆四年(824年),白居易在杭州做刺史。在任三年中,他替人民做了不少好事,如疏通六口旧井,供公民饮用;在西湖加筑长堤,拦洪蓄水,使湖周农田免受旱涝威胁等。这首诗作于长庆四年(824年)五月,是作者离杭时写的告别诗。
这首诗首联以“归”与“别”二字扣题,开篇表明这是一首离去诗。离去有千万种情境,当杭州刺史白居易离任时,是这样的画面:有“耆老”相送,有“壶浆”为饮;但这都还不足,作者更进一步,透过“遮归路”和“满别筵”的一“遮”一“满”,铺绘当时送别的盛况,展现出在他即将离开之时,乡民们的激情亲切与不舍。也由此可以看出,白氏在任期间,定是一位深得民心的好官。
第二联是白氏自谦之语。“甘棠”之说化用《史记·燕召公世家》中《甘棠》一诗之典故。在父老心中,白居易有如昔日棠树下那位勤政爱民的父母官。然自居易却认为,自己为政期间并没有什么建树,父老不应该他的离开而潸然泪下。此二句“无一树”的谦逊之言与“泪潸然”的感激不舍相比拟,充满了情绪上的张力。白氏越自谦自惭,越是令人体味到他与当地乡民之间难得的官民相惜之情。
诗歌第三联笔锋一转,从之前饱含深情的垂垂道来,陡然转入残酷的现实书写中。直白锐利地指出了中唐期间,在“税重”与“旱田”的双重压迫之下,处处是贫户、饥民的艰辛世道与凋敝情状。咏至第三联,虽只是大略的寥寥数字,却使得诗作的境界一下子开阔起来,从之前徐缓的个人情绪,进入到了对社会现实的关怀之中。看似不带感情的白描之笔,却蕴藏着对统治阶层剥削民众的训斥,及对天灾人祸双重压迫之下的底层劳苦大众的怜悯同情。
然而,对付这样一种极不如人意的现实状况,自居易虽身为官员,办法却是有限。第四联起始的“唯”字,便道出了这样的无奈。事实上,对杭州刺史白居易而言,人为之祸难凭一己之力改变,但在天灾的预防上,他却对此尽了极大的力量。尾联所书之“湖水”指的是钱塘湖。白居易在任杭州刺史期间,曾于钱塘湖修建堤坝,疏通六井,预防旱涝之灾。诗末二句所言即为此事。白氏在任期间所做的水利工事影响深远,而且其所作为不止于此,因此这一抒发无奈的“唯”字,亦包含着谦逊之意。
在将个人情绪陡转为书写现实之后,白居易又以个人之作为及意愿平稳扫尾。此间一张一合,在看似直言无奇的跌宕中,留敕令人品味的余韵。亦有着人将远去,而心意长存之况味。
全诗记事抒怀与历史代价兼具。虽有用典,但措辞风格仍不离朴实普通,以直白如话的词句,生动地将一幅幅画面铺展开来。通篇叙事,而又不着痕迹地将深切情绪寄寓其间。初感平淡,细品却可察觉出词句间时徐时疾的张合之力。言辞谦逊,却又能在阐述间看出作者未曾歇止的爱民恤民之心和乡民对这位好官的爱戴与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