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唐取士最堪夸,仙榜标名出曙霞。
白马嘶风三十辔,豪门秉烛一千家。
郄诜联臂仙游路,宣圣飞章奏日华。
岁岁大家来不得,曲江烟水杏园花。
——黄滔《放榜日》

科举考试自隋始,进入唐代已成为一项渐趋完善的人才选拔制度。
如果说唐代的科举制对举子们有一套严苛的标准,形成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态势,那么,当放榜之日到来,大唐举子的才思和多年寒窗苦读的感情积淀则被彻底开释出来,“吾唐取士最堪夸,仙榜标名出曙霞”,晚唐墨客黄滔这首《放榜日》,正是在其历经二十多年科场蹭蹬终于登第之后,在诗歌中畅快淋漓的感情表达。

每年仲春,是唐代进士的放榜韶光,放榜的地点,就在礼部南院的东墙之下,彼时,冬未尽春未来,但应试举子们的心中早就升腾起了希望的火苗,而礼部东墙下的那纸慑民气魄的榜单,便是他们望眼欲穿的生命所系。
多年的秉烛夜读,上吊刺股,在这一天,将会终极有一个结果,而当榜单赫然涌现了自己的名字,也便“仙榜标名出曙霞”,成为自己的升仙时候,蓬莱、瀛洲也好,鹤侣、丹台也罢,都会被飘飘欲仙的登科举子们挫入诗行。

“蓬山皆美成荣贵,金榜谁知忝后先”,这是戈牢在进士及第后用诗歌感谢主考官王起;“二十五家齐拔宅,人间已写上升名”,这是王贞白在通过御试之后表达自己“由凡入仙”的愉快;“蓬瀛乍接神仙侣,江海回思耕钓人”,这是袁皓在金榜题名后在以修道羽化自喻……毫无疑问,一纸榜单,让榜上有名的举子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与知足,也让压抑多年的感情在诗歌中找到了一个肆意喷薄的出口。

当然,有人得意,就会有人失落意,悬殊的录取比例,苛刻的审核标准,激烈的竞争程度,使得终极能蟾宫折桂、“名在丹台”者百里挑一,大多数的举子们在看过伤心的榜单之后,还要重回出发点,连续开始日复一日的寒窗苦读。
但失落意的笔墨却更能沉淀成岁月的经典,如果没有在科举落第之后的那份难以排解的失落意,张继不可能凭借那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成为一座枫桥的千年主宰,如果没有孟浩然在放榜之日的名落孙山,谁又能从“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的诗境中还原出他与好友王维长安依依惜别的影像?事实上,无论得意也好,失落意也罢,大唐的科举之路,也是唐诗的绽放之路,当一批又一批大唐举子们在科场之上巧思宿构,在放榜之日开释才情,科举,已然成为令大唐文风浩荡、文采灿然的催化剂。

高考放榜期近先从一首诗走进唐人的放榜日

放榜之日的喜悦,冲荡开举子们压抑的心宅,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庆祝活动,更将新科进士们彻底带入全城狂欢的氛围中,这种浓郁氛围当然离不开朝廷的推动,但真正将科举之后的狂欢渲染到极致,却是全体长安城及至全体大唐社会对科举功名的集体追慕使然。

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
霁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坠芳洲。
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喷鼻香车似水流。
——刘沧《及第后宴曲江》

刘沧是宣宗大中八年(854)进士,《唐才子传》载,他屡举进士不第,得第时已白发苍苍,正因如此,我们才可以想见他“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喷鼻香车似水流”那份不能自持的得意神色。
事实上,礼部放榜一朝登第之后,新科进士们在眼花缭乱的各种社交礼仪和欢宴活动中,没有人会保持复苏,及第的举子们彼时与主考官之间,已经成为“座主”与“学生”的关系,在向座主谢恩之后,他们会被带领去尚书省都堂参谒宰相,是为“过堂”,行过拜谢之礼、表达报恩之情后,他们便会奔赴朝廷在曲江之畔举行的盛大的曲江宴。

开宴之日,新科进士们都要身着白色夏布袍衫,天子则会登临紫云楼垂帘与之同庆,一韶光,曲江两岸车水马龙,临街商铺人声鼎沸,教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酒肆推杯换盏之声此起彼伏。
当然,最令新科举子们心旌摇荡的,还是光彩至极的“杏林宴”,在那里,他们可以大快朵颐,纵情豪饮,如果姿容倜傥,漂亮魁梧,还有可能成为同科进士们的“探花使”,骑上高头大马,遍采名园名花,成为全长安城瞩目的焦点。

在一年一度的“杏林宴探花宴”上,能有这种殊荣的仅有两人,韩偓、翁承赞都曾策马御风而行,迎迓过沿途人们艳羡的目光,“深紫浓喷鼻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更是成为翁承赞得意之情的诗化注脚;而没有当上“探花使”的及第举子们心也随着“探花使”一起飞驰,当46岁才进士及第的孟郊写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长安争奇斗艳迎风盛放的牡丹花,已经成为大唐新科进士们最难忘的生命影象。

放榜之后的曲江之滨,新科进士们是官办盛宴上的主角,也是民间欢宴中的主要构成,而各种民间欢宴也都被授予了不同的主题不同的名头。
闻喜宴,是新进士们初发榜时的宴饮活动,月灯打球宴是在月灯阁打马毬,然后去千佛阁痛饮,而牡丹宴自然离不着花间把盏,嗅蕊闻喷鼻香,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关宴,所谓“关宴”,是指在吏部关试之后举行的宴饮活动,这是唐代新科进士们庆祝金榜题名的高潮,也是曲江之宴最热闹的时候。
这些各类各样名目近十种之多的宴饮活动,延宕着及第举子们的喜悦,也让商家们赚得盆满钵满。
《唐国史补》载,曲江大会“洎大中、咸通以来,人数颇众。
其有何士参者为之酋帅,尤善主见筵席。
凡今年才过关宴,士参已备来年游宴之费,由是四海之内,水陆八珍,靡不毕备。

《唐国史补》中提到的这位何士参,可以说是曲江宴的总管,他聚拢了长安一干人等,组成了个“进士团”,专门卖力筹办新科进士们的宴游活动,自放榜之日起,他就率领他的“进士团”们为及第进士们的大宴小宴忙得不亦乐乎。
新科进士的每一次宴饮都是凑份子的,很多时候都是这位何士参“热心”垫付,但到了最高潮的关宴,那些欠了酒账的进士们一个都跑不了,都得将欠账结清,用《南部新书》的话说,便是“盖未过此宴,不得出京,人戏谓‘何士参索债宴’”,独家包办一系列的宴饮活动自然让这个何士参和他的“进士团”获利丰硕,但金榜题名的举子们同样也乐得“被宰”,毕竟,这是自己人生的顶峰时候,此时不醉一回不狂一回,更待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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