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三伏天,景象就热起来了,连续几日近四十度的高温,让人有些受不了。
年事大了,我不愿总是呆在电风扇、空调的房间里,便和妻骑着单车,带上两把大蒲扇、两只小马扎,到不远处沭河边的那条梧桐小道,蒲扇摇清凉,静听天籁音,这样的纳凉办法我们乐此不倦。

蒲扇,是一种古老的纳凉工具,因用南方的蒲葵叶制作而成,别号“蒲葵扇”。
它呈半圆形,叶柄为把儿,质轻、价廉,细嗅有一股淡淡的暗香,从前平凡人家常常在夏秋两季利用。
蒲扇历史悠久,先于民间广为流传,后到魏晋期间已成批生产。

蒲扇的盛行还与东晋政治家、文学家、绅士谢安有关。
《晋书·谢安传》载:“安少有盛名,时多爱慕。
村落夫有罢中宿县者,还诣安。
安问其归资,答曰:‘有蒲葵扇五万。
’安乃取个中者捉之,京师士庶竞市,价增数倍。

大意是:谢安年少时即有盛名,时人十分爱慕他。
有位同乡在中宿县做官,被罢职欲还乡,为张罗旅费,他准备了五万把蒲扇售卖,可买卖惨淡,一时难以售罄。
谢怎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每次出去探友论诗,都随身携带一把蒲葵扇,举手投足间风骚自现。
有了大绅士谢安的代言,京城士大夫与平民百姓争相购买这种蒲葵扇,甚至扇价增了数倍,此人返乡路费便办理了。

一把蒲扇摇清凉

晚唐墨客孙元晏有感于晋代谢安蒲葵扇的轶事,专门赋诗《晋·蒲葵扇》,诗曰:

抛舍东山岁月遥,几施经略挫雄豪。

若非名德喧天地,争得蒲葵价数高。

东山,即“东山再起”,即指谢安。
诗里赞颂了谢安作为一代军事家的雄才大略,由于其名望德品俱高,使得朋侪售卖的蒲扇价格大增,一时传为嘉话。
南宋文人朱大德在东冶亭摇扇乘凉,也想起谢安代言蒲葵扇的美事,写诗赞曰:

东冶亭联白下门,问谁走马谢公墩。

梅炎一样摇蒲扇,惟有清风后代存。

——《东冶亭》

人们用大蒲扇不仅能赶走燠热,摇来清凉,还能让助人为乐的美德清风代代相传。

宋初隐居西湖孤山、被称为“孤山法师”的诗僧释智圆,对朴素耐用的蒲扇情有独钟。
朋侪赠了一把刚制作的蒲葵扇,诗僧甚为喜好,写诗回赠:

结蒲为扇状何奇,助我淳风世罕知。

林下静摇来客笑,竹床茆屋恰合适。

——《谢僧惠蒲扇》

这把透着暗香与新奇的蒲葵扇,轻轻扇动起来,带来一缕缕清凉,荡涤我胸中的烦闷和杂念,这清淳之风世间少有啊!
清溪旁、柳荫下,摇着新蒲扇,和三两来客谈笑风生,还有我的两间茅屋、一只竹床,与夏日风情最为合适。
释智圆来到西湖边摇扇纳凉,静思悟道,赋诗曰:

湖波冷淡绝纤尘,满目云山是四邻。

一径草深人不到,竹床蒲扇养天真。

——《湖西杂感诗》

湖水清波荡漾,散发出泠泠清气,放眼远眺,四面渺茫云山是我的邻居。
这偏僻清幽之地,躺在竹床上,手摇一把大蒲扇,爽身静气养精神啊!

小时候,每到酷暑的夜晚,我和小伙伴拎着麦秸苫、花凉席,随了家人,去村落南的打谷场纳凉。
村落里的叔伯婶娘摇着一把大蒲扇,聊着家长里短、人情光滑油滑,也讲起聊斋鬼怪、封神仙道、嫦娥奔月的故事,大蒲扇摇来了乡风乡事和乡情。
母亲用她那把呼呼生风的大蒲扇,为我驱赶蚊虫,摇来薰薰清荷风、淡淡夏蝉鸣,摇得月儿隐了,摇得星星亮了,摇得我的睡梦逐渐浮起来了......

近当代墨客黄假我的《油圳杂咏》,写得再形象不过了:“自携竹椅上禾场,蒲扇轻衫纳晚凉。
谈笑不知风露重,柳筛月影荡西墙。
”竹椅、蒲扇,还有短裤衩,还有宽敞敞的打谷场,这些意象多么亲切,多么令人怀念啊!

蒲扇是乡情的象征,它与月光地、犬吠声、稻花喷鼻香,共同谱写了一首村落庄夏夜曲。
清道光年间的少年才俊刘绎,是古代科举史上的末了一位状元得主,其诗文很早就有名乡里。
走在乡间小路上,他摇着蒲扇,摇来了清凉和诗情,吟道:

满天云片翳明河,匝地凉痕映薜萝。

风自稻花喷鼻香里度,月于蒲扇影中过。

当门犬亦宵眠稳,上路人偏晓梦多.

.....

村落庄的夜晚悄悄静,举头望得见迢遥的云影和浩瀚的星河,有风款乱吹来,吹来稻花芬芳的喷鼻香气,斑驳的月影被摇动的蒲扇搅碎了。
家门旁那只心爱的小狗睡得安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远行的人儿将要告别故乡,踏上寻梦之旅了......

清道光年间台湾墨客许廷崙的《蒲扇》,则更有韵味:

颇有诗人味,编蒲手自拈。

招风来习习,遮雨滴纤纤。

柏子松花共,荷喷鼻香竹影兼。

有时挥扇坐,不觉似陶潜。

这素手裁编的蒲扇轻摇慢扇,招来习习凉风,遮蔽纤纤小雨,有柏枝的青秀、松花的鹅黄,有荷喷鼻香盈盈、竹影摇荡,挥扇坐于山野间,宛若东晋隐士陶渊明。

几净一瓯凉,漫摇蒲扇影。

——近代·吴未淳《夏》

放下新款手机,走出空调房,持一把大蒲扇,拎一只小板凳,走进林荫道,摇来自然风,顿觉神清气爽天地新!
不妨试试这种返璞归真、返物化然的消夏办法,如何?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玉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