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壮举。
醉翁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
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

译文及注释

译文

一天一首古诗词  宋词陆游鹊桥仙华灯纵博

当年在华美的灯光下纵情地博弈,骑着骏马猎射驰骋,谁还记得我当年豪壮的军旅生活?那些无聊醉翁有许多如今都封了官爵,只有我等乐意隐居江边做渔翁。

江边有八尺轻舟。
撑着低低的三扇篷,独自享受长满蘋草的水边景致,镜湖本来就属于像我这样的闲适之人。
又何必非要你“官家”赐与不可呢?

注释

华灯:装饰华美的灯台。

纵博:纵情赌钱。
此处视为豪迈任侠的一种行为表现。
《剑南诗稿》卷二十五《玄月一昼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四十从戎驻南郑,酣宴军中夜连日……华灯纵博声满楼,宝钗艳舞光照席。
……”

醉翁:犹言市井平民,普通人。
《史记》卷九十七《郦生陆贾列传》:“郦生嗔目案剑叱青鸟使曰:走,复入言沛公!
吾高阳醉翁也,非儒人也。

渔父:渔翁,捕鱼的老人。

占断:完备霸占。

蘋洲:丛生苹草的小河。

镜湖:在浙江会稽、山阴两县交界处,周遭三百余里,以水平如镜而出名。

闲人:作者自称,乃愤激之辞。

官家赐与:唐开元间,墨客贺知章告退归里到会稽,唐玄宗诏赐镜湖剡溪一曲。
陆游反用其典,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
官家,指天子,此处明指唐玄宗,实指当时的南宋天子。

赏析

这是陆游闲居故乡山阴时所作。
山阴地近镜湖,因此他此期词作多为“渔歌菱唱”。
山容水态之咏,棹舞舟模之什,貌似清旷谈远,萧然物外,殊不知此翁身寄湖山,心存河岳。
他写“身老沧洲”的惨谈生活,正是“心在天山”的痛楚弯曲的反响。
这首《鹊桥仙》即其一例。
仔细品味当得墨客心思、真实处境。

词从南郑幕府生活写起。
发轫两句,对他生平中最难忘的这段戎马生涯作了一往情深的追忆。
在华美的明灯下与同寅纵情赌钱,骑上骏马猎射驰驱,这是多么豪迈的生活!
当时南郑地处西北边防,为规复中原的计策据点。
王炎入川时,宋孝宗曾面谕支配北伐事情;陆游也曾为王炎方案进取之策,说“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取长安必自陇右始”(见《宋史·陆游传》)。
他初抵南郑时满怀信心地唱道:“国家四纪失落中原,师出江淮未易吞。
会看金鼓从天下,却用关中作本根。
”(《山南行》)因此,他在军中央情极为惬意,遂有“华灯纵博”、“雕鞍驰射”的“当年壮举”。
词句显得冲动大方整炼,入势豪迈。
但第三句折入现实,紧承以“谁记”二字,顿时引出一片寂寞悲惨。
朝廷的国策起了变革,大有可为的机遇就此白白损失了。

不到一年,王炎被召还朝,陆游转官成都,风骚云散,伟略成空。
那份豪情壮志,当年曾有几人器重?此时更有谁还记得?词人运千钧之力于毫端,用“谁记”一笔兜转,于迁移转变中进层。
后两句描述出两类人物,两条道路:终日酣饮耽乐的醉翁,反倒受赏封候;志存规复的儒生如已者,却被迫投闲置散,作了江边渔父,事之不平,孰逾于此?这四、五两句,以“独”字为迁移转变,从迁移转变中再进一层。
经由两次迁移转变进层,昔日立时草檄、短衣射虎的英雄,在此时却已经变成孤舟蓑笠翁了。
那个“独”字以入声直匆匆之音,高亢特起,凝铸了深奥深厚的孤愤和掉头不顾的傲岸,声情悉称,妙合无垠。

下片承“江边渔父”以“轻舟”、“低逢”之微小与“苹洲烟雨”之浩荡对举,复缀“占断”一语于其间,再作迁移转变进层。
“占断”即占尽之意。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无拘无束,独往独来,是谓“占断烟雨”。
三句写湖上生涯,词境浩渺苍凉,极烟水迷离之致,含疏旷要眇之情。
词至此声情转为纾徐萧散,节奏轻缓。
但由于“占断”一词撑拄其间,又显得骨力开张,于舒缓中蓄拗怒之气,萧散而不失落遒劲昂扬。
“占断”以前既蓄深奥深厚的孤愤和掉头不顾的傲岸之情,复于此处得“占断”二字一挑,于是,“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这更为昂扬兀傲的两句肆口而成,语随调出,唱出了全阕的最高音。
唐代墨客贺知章老去回籍,玄宗曾诏赐镜湖一曲以示矜恤。
陆游借用这一故事而翻出一层新意——官家(天子)既置他于闲散,这镜湖风月本来就只属闲人,还用得着你官家赐与吗?再说,天地之大,江湖之迥,何处不可置他八尺之躯,谁又奇异“官家”的赐与?这个结句,表现出夷然不屑之态,愤慨不平之情,笔锋直指最高统治者,它把通首迭经迁移转变进层积蓄起来的冲动大方不平之意,挟其大力盘旋之势,千回百转而后骤现,故一出便振动全词,声情冲动大方,逸响悠然,浩歌不绝。

这首抒怀小唱很能代表陆游放归后词作的特色。
他在描写湖山胜景,闲情逸趣的同时,总蕴含着壮志未酬、壮心不已的幽愤。
这首《鹊桥仙》中雕鞍驰射,苹洲烟雨,景致何等广漠浩荡!
而“谁记”、“独去”、“占断”这类词语层层迁移转变,步步蓄势,隐曲幽微,情意又何等怨慕深远!
这种景与情,广与深的纵模交织,构成了独特深奥深厚的意境。
明代杨慎《词品》说:“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快处似东坡。
其感旧《鹊桥仙》一首(即此词),英气可掬,流落亦可惜矣。
”他看到了这首词中的“英气”,却没有看到个中的不平之气,清代陈廷焯编《词则》,将此词选入《别调集》,在“醉翁”两句上加密点以示激赏,眉批云:“悲壮语,亦是循分语。
”谓为“悲壮”近是,谓为“循分”则远失落之。
这首词看似超脱、“循分”,实则于啸傲烟水中深寓忠愤烦闷之气,内心是极不平静,极不安分的。
不窥其隐曲幽微的深衷,说他随缘、循分,难免不免昧于骚人之旨,委曲了志士之心。

这首词,读来荡气回肠、确是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