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 刘博超 李睿宸 光明日报通讯员 陈曼菲
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中国诗词大会》再次在黄金时段热播。在节目中,“日月被光泽”的“被”字被读成了“pī”,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吉林大学沈文凡教授见告,根据《唐韵》,“被,皮彼切”,通作披。“被,《说文》讲是寝衣也,在唐代的两个读音均属仄音,当代汉语字典不应当作读音的紧张参考。”沈文凡说。
随着传统文化类节目的兴起,人们对古典诗词的激情亲切进步神速。那么,我们在现实生活、语文传授教化中究竟应该若何对待古诗词的读音争议,才能更好地体会到诗词之美呢?就此,分别采访了几位笔墨学、音韵学及古典文学学者。
是否应按古音读古诗词
“一骑尘凡妃子笑”中的“骑”读“qí”不符合平仄,“乌衣巷口夕阳斜”中的“斜”读“xié”不利于押韵,如果说按普通话朗读有损古诗词的意境,那么,我们是否能按古音朗读,像古人一样诵读他们的作品呢?
是否能按古音读古诗词,那要看若何理解“古音”。沈文凡先容:“汉语自古以来有很多变革,唐宋的语音系统与本日又有许多不同。”北京大学教授苏培成认为,按唐宋人的读音来读古诗词,实际上既无必要、也无可能。“措辞学家经由各种研究,对古音语音系统有个大略的认识,但只能推测大致的读音。本日我们能否按照这些读音来和古人对话?实际上做不到,古音是个语音系统,而拟音在详细读音上与古音还有差别。”
语音发展的变革也有规律可循。有些音本日读起来丝毫不影响对古典诗词的理解。如读《静夜思》,用普通话读大家完备能理解,对古诗韵律的美也基本上没有影响。但另一些诗词的朗读就受到了古今语音变革的影响。“律诗、绝句、词讲究押韵和平仄格式,这两点和语音演化有直接关系,唐宋时平是指平声,仄是指上、去、入三声,本日已经没有入声,以是碰着平仄格式时会有改变,对押韵的影响可能较大。”苏培成说。
如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韵脚“看”按今音读四声,意思能懂,但和“安”押韵不太和谐。又如杜牧《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的“斜”,查《广韵》和“家”“花”都在麻韵,本来是押韵的,如果读作“xié”,大家很难接管,但读成“xiá”也不是古音,这实在是“叶音”式的注音。
北京大学教授孙玉文也认为,古音是古代一个共时的语音系统,本日的学者虽然可以根据语音发展规律构拟出古音,但是如果照此读诗,大多数人听不懂,反而损失了措辞基本的互换功能。历代读古诗文,实在也都是按照当时通用的读音来读的。针对主见用方言读古诗的不雅观点,音韵学家唐作藩也早已指出,用山西平遥话读贺知章的《还乡偶书》是和谐了,但是读其他诗就不见得押韵了。实际上,本日并没有一种方言可以将古代诗词的韵脚都读得押韵。基于上述缘故原由,孙玉文认为,诵读古诗词还是应提倡利用普通话读音。
“唐诗宋词中所有读音都严格按照古音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沈文凡表示,主要的是让今人在阅读古诗文的时候能够体会到声律之美,领悟作诗在语音方面的规律。
“无论古今的字书还是韵书的读音,都是当时知识分子根据汉字的实际读音审定的,无论何时,字音的审定都会以某个特定的语音系统为标准。以洛阳话为标准的《切韵》音系代表的是古代中原的读音,它与以北京话为标准音的当代汉语语音系统差异较大。如果以当代普通话读音来朗读唐诗宋词,韵律不合的情形会常常发生。因此,古诗词的朗读,该当以合乎汉语语音演化规律的当代语音为标准。”西南民族大学教授钟如雄说。
是否要按古音押韵
在广州大学教授吴相洲看来,阅读古诗词利用古音还是普通话须要平衡把握,遵照两个原则:其一,韵脚部分,如需押韵可以照顾古音读法,声律坏了就不成为诗词。其二,不同音代表不同含义的字应读古音,如“一骑”的“骑”(jì),代表一人一马,读成“qí”意思就错了。
唐代贺知章的“乡音无改鬓毛衰”问世后,唐宋几百年间都没有人谈论这首诗的押韵问题,到了明朝有学者开始谈论这一问题,认为“衰”“回”“来”不押韵,就建议改成相称于本日“cuī”的读音。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麦耘先容,有学者指出这个字本身就不押韵,但这也不确切,由于在唐朝“衰”和“回”“来”这两个韵部的字有时也通押,虽然不是主流。
而关于诗词格律问题,苏培成认为,用粤语来念可能和古音稍近些,但这也不是古音,只是“旧读”。此外,古音变革得太多了,全部表示在字典上也无必要。“读诗词要把诗词的意境理解透彻,要知道诗词原来是押韵的,只是由于语音的变革而变得不押韵了,理解这一点本身便是文化传统。随意改变字音迁就朗读,不是掩护传统,而是把传统庸俗化了。”麦耘说。
沈文凡认为,今人作诗可以押普通话的韵,但吟诵古诗时,押韵处要变读。“关键是要符合诗歌规律。中国留存了许多有笔墨记载的韵书,这笔宝贵的文化财富一定要继续。”
“变读”是否应止于吟诵
在何种场合接管变读,也是专家热议的话题。北京措辞大学教授陈双新指出:“一样平常大众朗诵古诗词还是应以审定读音为准,由于这是根据语音发展演化规律所知道的最有依据的读音。从事《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研制和修订事情的专家会考虑到某个读音在古今历时之间、普通话与方言共时之间的关系和依据,更要考虑到不同读音是否有明确的别义功能,以及大众的实际利用状况,绝不是几个专家坐在书斋‘定则定矣’。”
更多不雅观点认为,临时“变读”在一定情形下可以接管。刘禹锡《乌衣巷》、韩翃《寒食》都涉及“斜”这个字,如果读“xié”,则失落去了韵律美。“朗读诗词时临时变音大家都乐意接管,这种情形我以为应灵巧处理,让理论照顾到实际的措辞利用。”苏培成说。
“大学上古汉语课,老师请教我们不要按临时改变来念,但一定要阐明清楚原来是押韵的,须要理解古韵,须要知道不同时期语音是不断变革的,不同地区的读音也是不一样的。至于在某些活动中朗诵古代诗词,其性子与教室传授教化就不完备一样。比如用某一种方言来念,恰好展现了古诗词押韵的特点;但如果按照当代音来读,可以临时改变一下读音,由于朗诵会上让大家体会到的不但是古诗词的意义,还有古诗词的韵味。”北京大学教授王洪君表示。
“‘一骑’的读法,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对与错的问题。”沈文凡建议,像“一骑”这种与意义干系的古音一定要在字典、词典中有所标注。“如果图省事,在传授教化和字典编纂中一刀切,那么以讹传讹,就可能丧失落汉语的丰富内涵。该当在辞书编纂中标注出多种用法和读音,不能让语音承载的功能消逝。这并不会增加包袱,妨碍规范,而是尊重事实,传承博大精湛的文化财富。”沈文凡说。
孙玉文也指出:“以前《新华字典》《当代汉语词典》保存了大量的旧读,这充分证明了推广普通话和适当保留旧读没有太大抵牾。而且适当保留旧读,对付推广普通话是有促进浸染的。不过近些年,有的辞书编纂者删去了很多旧读。事实上,旧读不仅是读音问题,还涉及对古诗词的理解。”他认为,适当保留一些旧读,能帮助读者阅读理解古书。其余,删去一些旧读,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跟古诗文传授教化活动形成“两张皮”,势必造成传授教化和语文规范上的混乱,得不偿失落。
《光明日报》( 2019年03月28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