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云是客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互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熏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曹植是大才子,但凡这种大才之人,诗作第一句便可见真章。“明月照高楼”,大略五个字,画面、境界、气候全出。有时候天下便是这么不公正,你苦读多年求一佳句而不得,而有人随口一句,就自带风骚。
古来,高悬于天边的明月与相思跬步不离,皎洁的月光倾洒出一片流光,那是思念在无声蔓延。有时候热闹会叫民气烦,有时候寂静更叫民气寒,黑夜竟让断肠愁绪无处躲藏。十年,对付一个独处深闺的妇人而言,过于漫长,积攒在心口的烦闷惆怅无处安顿,她盼着外子早日归来,远行的外子却音信全无。有人在想你、念你,等你、怨你,你可知晓?散布在血液里的愁苦,同咽下的苦酒一样平常,让人在沉醉中复苏。一个女子的哀怨,七尺男儿曹植竟都懂:那是身如浮萍飘忽不定的不安与不能释怀。处在高处的年夜志壮志,处在低处的卑微悲惨,命运将一个人的人生分为前后两个半场,遍历张扬快活与低落消沉。建安如巍峨的高山,是他难以超出的分水岭,恩怨情仇变换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想要奋力挣扎,却蓦然创造自己的手脚已被无形的绳索捆绑。
他自熟年少气盛的成本和实力,洋溢的才华令众人瞩目。此时,他是大家追捧的少年才俊,正值风光无限,自是无暇顾及居安思危的道理。呼朋引伴,把酒言欢,引吭高歌,惬意至极,完备是巨室子弟的做派。其父曹操更是“特见宠爱”,对这个“每见进难问,应声而对”的儿子刮目相看、讴歌有加,一度将他视为宏图霸业的下一任继续者,方案着将一手打下的江山传承给他。“幼年去乡邑,扬声沙漠垂。”想要驰骋疆场、扬名立万的渴望,显露无疑,而年夜志壮志之余,多少有些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优胜感。
他卓尔不群的天赋造诣他,也延误了他,“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过度的自傲便成了狂妄。曹操一贯以来望子成龙,可曹植稍后的表现其实欠佳,让耐心实在有限的父亲失落望透顶。当一个人对你持有武断的信心时,不要让他有所动摇,由于一旦信赖坍塌,恐怕再无重修之日。世间有些东西是不能伤的,比如民气。若是没有比较,大概曹植的不尽快意就不会如此明显,可惜的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曹丕的光芒这时愈发刺目耀眼。与曹植的放浪形骸不同,曹丕自重自持,懂得何时该锐利,何时该收敛。曹丕性情上的上风填补了他才华上的不完美,终极曹操斟酌再三,“文帝御之以术,矫情自饰,宫人旁边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落选的曹植一定是心有不甘,可失落败来得这么快,让他来不及自省反思,统统就已成定局。
当辉煌过后,人走茶凉,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尝落寞。他不愿亲历的是非还远没有就此结束。曹操气吞山河数十载,缔造了三国鼎立中的曹魏政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一韶光,豪杰搜集在他身边,助他征讨四方,平定盘据,随即统一中国北方,扬名立万。不论何等大英雄,究竟也是凡人,逃不开生老病去世的定律。公元220年,争霸生平的曹操撒手人间,从此与子孙阴阳相隔。曹植又何尝不想建功立业,继续父亲雄伟年夜方的气概,以及清峻凛然的建安风骨,可事与愿违,他的人生由于父亲的去世,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不出所料,曹丕子承父业,成为曹魏政权新的霸主。在他准备大展宏图,开疆辟土的的同时,没有忘却时候戒备兄弟曹植的一举一动。曹植被分封至京城以外,让他最大限度地阔别政治权力的中央。生他养他的这片沃土,却没有他的立足之所。家不是家,兄弟不是兄弟。他成了曹丕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他存在的一天,就无曹丕安宁的一日。于是,曹丕费尽心机地将曹植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设立监国青鸟使,以防他图谋不轨。“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压抑和不满,他不忍看着兄弟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不能共生,比陌生人还要冷漠。他懂得兄长的担忧和顾虑,唯恐防不胜防,被他钻了空子。亲情成为政治权力的捐躯品,在无休止的希望中,被碾压得粉碎,只剩下冷冰冰的防备和敌视。若是父亲泉下有知,看到他们两兄弟之间彼此猜忌,伯仲相残,该作何感想。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的曹植,面对兄长的严密戒备,不由得意气消沉。他是多么渴望无拘无束地投身政治,踏着父亲曾经的足迹,去追逐自己的空想,有朝一日,造诣一番伟业,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悲哀的不是他不愿付出,而是无人回应。曹植说过:“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应庶几勉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远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文字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动荡不安的建安时期,多少名人志士甘心以身效国,深受父亲熏染的曹植,也是如此,乃至希望更加强烈。他渴求兄长能够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是贴心贴腹而非虚情假意或别有所图。只可惜,空有一腔热血,换不来君主的信赖和赏识,这与齐心专心爱着丈夫,却被丈夫离弃的怨妇有何分别,找不到生活的重心,没了活下去的情由,行尸走肉一样平常,再无半点生气。曹植是在抒发弃妇的百转愁肠,更是在抒发自身烦闷不得志的委曲与无奈。原来天底下的自作多情,说穿了,都一模一样,有着惊人的相似。刘履道:“子建与文帝同母骨肉,今乃浮沉异势,不相亲与,故特以孤妾自喻,而切切哀虑也。”曹植的心,曹丕不懂,也不愿懂,他甘心与他世代为敌,也不愿“引狼入室”,而刘履却都懂。一个察看犹豫者,比当局者更明白道理。得不到缓阐明放的愤懑,只得寄托在别人的故事里。
月光笼罩大地,悄悄爬上高楼,不经意间撩拨起绵延不绝的思绪,脑海升腾起牵肠挂肚的那个人、那些事,无尽的哀愁稠浊着朦胧月色反而愈加清晰。出门远行的丈夫,茫茫十年间,了无音讯,作为他的妻子,终日里形单影只,在窗台张望,在月下徘徊,等了一日又一日,却还是未能等来那张熟习又陌生的面孔,浓郁的爱逐渐被淡淡的恨所取代。他为尘,她为泥,本可以共生的两个人,如今却分道扬镳,一人为轻尘四处飘散,一人为浊泥落入水底,尘与土的浮沉之间,代表了两段没有交集的人生。曹丕自继位之后,不念及一丝伯仲之情,绝情地压制着自己的亲兄弟,没有给曹植一丝空隙。曹睿称王时,曹植多次上表上书自我介绍,哀求给自己一个机会,却究竟以失落望停止。他是浊泥,君王为轻尘,一天一地,再难团圆。二心坎的渴求,他人不愿接管,更不愿玉成,能够在曹丕、曹睿身边效力,是他毕生的希望。但愿自己能化作一阵西熏风,投奔兄长的怀抱,以求一线活气。曹丕对他冷眼相看,无时无刻不是用质疑的眼力打量他、端详他,彷佛想要一眼看穿他的马脚,随后好痛高兴快地置他于去世地,以打消心头的顾虑。曹植当然知道曹丕的所思所想,以是试图展示自己的明净,他对现有的江山并无丝毫的觊觎之心,不过是想求个实现“建永远之业,流金石之功”的机会。可君主的心,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旁边的,曹丕一天不卸下防备,曹植一天就难以实现空想。
韶光久了,再火热的心也会逐渐冷却的。处在困窘之际的曹植,迸发出与先前完备不同的力量。斗志昂扬之时,他骑马射箭,游山玩水,所作诗篇也大抵出于此类,没有深刻的感触也就写不出深刻的内涵。落魄潦倒时,却在失落意当中将流落罹难的孤苦、有志却不得志的愁闷,倾泻出一篇篇经典之作。大概悲剧更能发人深省,这是一股潜藏的力量,以振聋发聩之势唤醒心底沉睡的英雄情结。自古以来,生不逢时的文人墨客大有人在,他们多是出生飘零,却怀揣着治国平天下的豪情壮志,期许一位伯乐,开启光明的仕途之路。只是,结果总是不遂人愿又不尽人意。毕竟这个天下上,幸运儿太少,纵有满腹诗书才华,还要应和时期的步伐并顺应历史的选择。不是你我想要得到,就一定能够得到的,古人如此,今人也是如此。曹植描述的怨妇形象,有着太多大家生的缩影,引发了太多情面感上的共鸣。读罢全诗,恍然大悟,那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