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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北游
我是小七，一个喜好妖妖怪魅的四川姑娘，一个沉迷于山海经的野生爱好者，一个居住在成都的社畜。
在汉代的文籍里，常常见到一位女神叫“素女”，她的身份有两种：
一种是音乐家，善于鼓瑟。《史记·孝武本纪》和《封禅书》里说：“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风尚通义·声音·瑟》里说这话是出自《黄帝书》，实在那个“书”可能是个误字，“书”的繁体字作“書”，和“时”古文作“旹”的写法很像，弄错了。那是说黄帝的时候，泰帝让素女鼓瑟，声音太凄凉，泰帝受不了，就把五十弦的瑟砍掉了一半，剩下二十五弦。不过后世的瑟彷佛还是五十弦的，比如李白的诗里就说“锦瑟无端五十弦”。
在晋代张华编的《博物志》里，说让素女鼓瑟的是天帝，弹奏的曲目便是著名的《白雪》；王子年《拾遗记》里说：“黄帝使素女鼓庖羲氏之瑟，满席悲不能已。后破为七尺二寸，二十五弦。”这里又说是黄帝了，实在黄帝本来便是天子，古称“皇每天主”，也便是“天帝”，没什么差别。《拾遗记》里说瑟是伏羲发明的，最初是五十弦，到素女这里才改为二十五弦。
在文学作品里，素女也多因此音乐家的形象涌现，比如《楚辞·九怀·昭世》：“闻素女兮微歌，听王后兮吹竽。”又《九思·伤时》：“使素女兮鼓簧，乘戈和兮讴谣。”张衡《思玄赋》：“素女抚弦而馀音兮，太容吟曰念哉。”素女既能唱歌，又能鼓簧抚弦演奏乐器，总之的确是一位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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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说法，说素女是一位方术家，什么方术呢？详细说来就有点小尴尬，是房中术，明代学者杨慎专门写了个《素女论》，说：
“边让《章华台赋》：‘归乎生风之广厦兮，修黄轩之要道。携西子之弱腕，援毛嫱之素肘。’注云：‘黄帝轩辕氏得房中之术于素女，握固吸气还精补脑，留年益龄，永生忘老。’张平子诗：‘明灯巾粉卸，设图衾枕张。素女爲我师，天老教轩皇。”
便是说轩辕黄帝之以是能羽化得道，是由于得了素女的那个方术。汉代有种房中术的名著《素女经》，便是依托这说法造的。但是这种办法并不一定能让人永生得道，东汉的王充在《论衡·命义》里就指斥说：“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非徒伤父母之身，乃又贼男女之性”，解释房中术这玩意儿只会伤身，没法让人永生不老。
后人也有不服的，比如唐代的医学大家孙思邈在《千金要方》里说：“昔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而俗人以一女伐命，知与不知，岂不远矣。”他的意思是房中术真正懂得的，用了无数女人还可以永生登仙，比如黄帝；不睬解的俗人，只要一个女人就能要了他的命，这便是知与不知的分别，差距是很远的。可现实的情形是，古代从天子到达官显贵，凡是喜好搞这玩意儿的，至心没几个龟龄的，反而都是些短命鬼。
不过我实在不懂为什么古人说这事儿多托在女人头上，除了素女之外，还有玄女，还有一位听说是彭祖的徒弟的采女，都善此道。历史中的人物里，最著名的一个便是汉武帝的宠妃钩弋夫人（又称“拳夫人”），也便是汉昭帝的老妈，据《汉武故事》的记载说：“拳夫人进为婕妤，居钩弋宫，解黄帝素女之术”，说她就精通素女术，以是才把汉武帝迷得昏天黑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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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素女是怎么来的呢？有人说是出自《山海经》，当然这个说法不是没根据，《山海经·海内经》里说：“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郭璞注：“其城方三百里，盖天下之中，素女所出也。《离骚》曰：‘绝都广野而直指号（兮）。’”清代学者郝懿行在《山海经笺疏》里作了一番剖析说：
“王逸注引此经有‘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十一字，是知古本在经文，今脱去之，而误入郭注也。因知‘素女所出也’五字王逸注虽未引，亦必为经文无疑矣。素女者，徐锴《说文系传》云：‘黄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琴，黄帝悲，乃分之为二十五弦。’今案黄帝《史记·封禅书》作太帝，《风尚通》亦云：‘黄帝书：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帝禁不止’如斯。但是素女盖古之神女，出此野中也。”
郝懿行是大学者，他的说法影响很大，以是被很多人所接管，实在他的说法是有很大问题的。
首先，在刘歆他们校上《山海经》之前，《海经》部分里就有一些简要的表明，这部分表明可能刘歆等人加的，也可能是刘歆之前的人加的，这都无关紧要，最紧张的是，这些古注文后来多被混入了正文，“其城方三百里，盖天下之中，素女所出也”这三句便是古注文，以是东汉期间的王逸注《楚辞》中刘向《九叹·远游》的“绝都广以直指兮”时说：
“都广，野名也。《山海经》曰：‘都广在西南，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也。’”
实在他引用的便是条古注。王逸的时期要比郭璞早，自然这条表明就不可能是郭璞作的了。之以是确定这是古注文，是由于《山海经》中所记录的东西的都是直书，从不用“盖”，这里面却用了个“盖”字，便是大概、可能之类的所谓“盖然之词”，这绝不是《山海经》的阐述措辞风格，而是一种注文的口气，它只能是汉代人给加的注，作注者也搞不明白这说法是不是可靠，以是才加了个“盖”字，表示不能肯定，以是这足以解释这几句不是《山海经》的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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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注文，可能王逸看到的本子是混作了正文，而郭璞看到的还是作为注文涌现，以是也把它书作注文，结果是被后人当成了郭璞的注。当然，古人引书比较粗疏，引用的注文也可以说成是正文，比如后人有引郭璞的注直接说是出自《山海经》的，这也没什么奇怪。
以是说，那句“盖天下之中，素女所出也”是汉代人的说法，不是《山海经》里原有的。由于“素女”这个名称，先秦文籍里看不到，《楚辞》等文学作品里凡是涌现“素女”的，都是汉代的作品。不仅素女看不到，连《淮南子》《黄帝玄女战法》里的“青女”、“玄女”也都看不到，至少《山海经》里是没有这些女神。
很疑惑这些都是战国末到秦汉间的人杜撰出来的女神，比如 “玄女”也称“九天玄女”，是一位女战神（还有一种房中术的书叫《玄女经》，解释汉代传说中玄女也和房中术有关），有学者认为便是根据《山海经》中的“天女妭（魃）”演化来的，很有道理。
“青女”本来是《淮南子·天文训》里记载的司霜雪的女神，说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后来也称“青要玉女”，清代吴任臣《山海经广注》认为便是根据《中次三经》青要之山的䰠武罗附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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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女”也有别样的称呼，在《搜神记》里说天汉中有位“白水素女”，可能便是从素女这里蜕变而来。
她们的名字都用颜色来命名，显然是和五行学说有关，即东方色青，是青女；西方色白，是素女；北方色黑，便是玄女，只是没见到汉代文献中有南方“赤女”和中心“黄女”的记载，不知道什么缘故原由，可能本来也有，只是干系文献失落传我们看不到罢了。而后世的书里却是真有，比如在宋代人编的《云笈七笺》卷十八里，引了一种听说是写于魏晋期间的修道之书叫《老子中经》（也有学者认为此书为汉代的作品），里面就记载了五方的五位玉女，分别是：
“东方之神女名曰青腰玉女，南方之神女名曰赤圭玉女，中心之神女名曰黄素玉女，西方之神女名曰白素玉女，北方之神女名曰玄光玉女。”
这里面明确地说是五方之神女，青、赤、黄、白、玄五方五色玉女全有了。可这些东西都是汉代才有的说法，绝不可能涌如今《山海经》里，以是说“素女”是出自《山海经》是不可靠的，最多说是出自《山海经》的古注而已。
我是小七，一个喜好妖妖怪魅的四川姑娘，一个沉迷于山海经的野生爱好者，一个居住在成都的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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