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分外的美是何以产生的呢?对付历史的无知很随意马虎让人以为唐诗是平地而起的高峰,纵然是大诗豪李白也不免“数典忘祖”。而事实上有唐以前的文学对唐诗的形成影响深远,朱光潜师长西席即将其源流归于赋,认为意义的排偶和声音的对仗都起于描写杂多事物的赋,且意义的排偶较早起,声音的对仗是从它推演出来的,这些都与律诗的演进路线同等。
此外,朱光潜师长西席还指出唐诗出身的另一个主要条件,即在乐府衰亡后诗转入有词无调的阶段,因此诗的音乐要在诗的笔墨本身表示。话说这不便是手动带上BGM吗???让我们一同看看朱师长西席在这方面的创见。
诗经及乐府:从有音无义到音义分解
现在《诗经》只有 “言”而无“声”,我们很难断定在《诗经》发生时期“言”与“声”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拿一样平常民俗歌谣与敬拜宴享诗来比拟,我们可以推测《诗经》期间还是音重于义期间。它的最大功用在伴歌伴乐,离开乐调的词在起始时似无独立存在的可能。孔子删诗,已在“王迹息而诗亡”之后,所谓“诗亡”自然只能指“调亡”而不能指“词亡”。
《史记》虽有“诗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的传说,但就《论语》所载孔子论诗的话来看,他着重“不学诗无以言”,诵诗须能“从政”“专对”,诗的要旨在“思天真”,学诗的功用在能“事父”“事君”以及“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他的兴趣似已侧重诗的词,带有几分文人的口胃了。本来在他的时期诗的乐调已散失落,他所捉摸得着的也只有词。这便是说,《诗经》在孔子时期已由音重于义期间转到音义分解期间了。
诗到汉朝流为乐府。乐府在初期还是属于“音重于义”的期间。有调的虽不尽有词,有词的却必都有调。既有衙门专司其事,歌词就不像从前专靠口头传授,都要写在书本上了。写的方法或如近代歌词旁注工尺谱。
乐府是酝酿汉魏五七言古诗的媒介。古诗既成立,乐府便由“音重于义”期间转入“音义分解”期间。乐府递化为古诗,最大的缘故原由是乐府(衙门)中乐师与文人各有专职。制调者不制词,制词者不制调,于是调与词成为两件事,彼此有分立的可能。后来人兴味偏于音乐者或取调而弃词,兴味偏于文学者或取词而弃调。
乐府初成立时,乐师本是主体,文人只是附庸。李延年是协律都尉,统统都由他统辖。乐府所收,大半词调俱备。宗庙敬拜乐歌,在起始时或沿《房中乐》《文始舞》(这都是汉人沿用前朝乐调)诸乐的旧例,采取已有的乐调,但是已有的歌词不适宜于新朝代,有改造的必要。司马相如一样平常文人的职务原来大概就在依旧调谱新词。新情绪和新事实不必尽可以旧乐调传出,以是有谱新调的必要。
李延年所作《李延年歌》
谱新调时每每先制词而后制调。据《汉书·李延年传》所说的“司马相如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可见乐师已听文人的调动,词在先而乐在后,词渐变为主体而乐调反降为附庸了。这个变动很主要,由于它是词离调而独立的先声。
乐府能否成功,全靠文人和乐师能否互助。像司马相如和李延年那样相得益彰,颇非易事。汉乐府制到哀帝时已废,文人虽无乐师互助,但自有做诗的兴趣,于是索性不承认乐调为诗歌的必要伴侣,独立地去做不用乐调的诗歌了。
汉魏间许多文人本来不隶籍乐府,也常仿乐府诗的文体,采乐府诗的材料,乃至于用乐府诗的旧题目做诗,虽然这种诗和乐府的精神相差甚远,也还叫做“乐府”。“青马〔青〕河边草”诗本言远别相思,而题目却为《饮马长城窟》。唐元稹以是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如《出门行》不言离去,《将进酒》特书列女”之诮。这好比贩子赁旧门面开新店,卖另一种货色,却仍打旧店主的招牌以招揽买卖一样。
汉魏人以是有这莳花招,是由于弃乐调而做诗的新运动还没有完备成功。一样平常人还以为诗必有乐调,以是在本来是独立的诗歌上冒上一个乐调的名称。汉魏往后,新运动完备成功,诗歌遂完备分开乐调而独立了。诗离乐调而独立的期间便是文人诗正式成立的期间。总之,乐府递变为古风,经由三个阶段。第一是“由调定词”,第二是“由词定调”,第三是“有词无调”。这三个阶段后来在词和戏曲两方面也复演过。
晋代奏乐图
诗既离开乐调,不复可歌唱,如果没有新方法来使诗的笔墨本身上见出多少音乐,那就不免失落其为诗了。音乐是诗的生命,从前外在的乐调的音乐既然丢去,墨客不得不在笔墨本身上做音乐的工夫,这是声律运动的主因之一。齐梁时期恰当离调制词运动的成功期间,以是当时声律运动最盛行。齐梁是音义离合史上的第四季代,便是诗离开外在的音乐,而着重笔墨本身音乐的期间。
诗歌进化过程的四个期间
一、有音无义期间。这是诗的最原始期间。诗歌与音乐舞蹈同源,共同的生命在节奏。歌声除应和乐舞节奏之外,不必含有任何意义。原始民歌大半如此,当代儿童和野蛮民族的歌谣也可以作证。
二、音重于义期间。在历史上诗的音都先于义,音乐的身分是原始的,措辞的身分是后加的。换句话说,诗本有调而无词,后来才附词于调;附调的词本来没故意义,到后来才逐渐故意义。词的功用原来仅在应和节奏,后来文化渐进,诗歌作者逐渐见出音乐的节奏和人事物态的关联,于因此事物情态比附音乐,使歌词不惟有节奏腔调而且故意义。
三、音义分解期间。这便是“民间诗”蜕变为“艺术诗”的期间。诗歌的作者由全民众变为自成一种分外阶级的文人。文人做诗在最初都以民间诗为原本,沿用盛行的谱调,改造盛行的歌词,力求词华的完美。文人诗起初大半仍可歌唱,但是着重点既渐由歌调转到歌词,到后来就不免专讲究歌词而不复把稳歌调,于是依调填词的期间便转入有词无调的期间。到这个期间,诗就不可歌唱了。
四、音义合一期间。词与调既分立,诗就不复有笔墨以外的音乐。但是诗本出于音乐,无论变到若何程度,总不能与音乐完备绝缘。文人诗虽不可歌,却仍须可诵。歌与诵所不同的就在歌依音乐(曲调)的节奏腔调,不必依措辞的节奏腔调;诵则侧重措辞的节奏腔调,使措辞的节奏腔调之中仍含有多少形式化的音乐的节奏腔调。音乐的节奏腔调(见于歌调者)可离歌词而独立;措辞的节奏腔调则必于歌词的笔墨本身上见出。文人诗既然离开乐调,而却仍有节奏腔调的须要,以是不得不在歌词的笔墨本身上做音乐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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