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敏,1983年生于湖南衡阳,先后毕业于中国公民大学、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诗刊》杂志社编辑部副主任。
曾获CCTV第五季中国诗词大会冠军、第二届中国针言大会冠军、公民文学短篇小说年度新人奖。
著有诗词随笔集《曾许人间最高级》等书,微博@彭敏同学。

讲座开场,彭敏抛出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读古诗词?奥地利生理学家弗洛伊德曾说,人类须要白日梦。
彭敏认为,当代人刷剧、看电影、打游戏,便是把自己交付给了白日梦,冲破韶光空间的界线,希望从庸常的、困难的日常中超脱出来。
读诗词,同样也会有这样一种功用。

彭敏说:“由于诗词也是一种或者浪漫美好,或者沉郁揪心,或者豪情万丈,又或者柔情万种的白日梦。
它给心灵一个短暂的栖息之地,安抚伤痛,治愈平庸和无聊。
与其说我们在读诗词,不如说诗词收留了我们。

在诗词中,心灵得到抚慰

彭敏读诗词其实是诗词收留了我们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亘古流传的唐诗名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在《春江花月夜》里,张若虚描写了一个浪漫美好、纯净透明的天下。

彭敏说,《春江花月夜》的主题是“游子思妇”。
一边是流落在外的游子,一边是独守空闺的妇人,远隔千里,天各一方,有“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意味。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不管现实有多少不快意,不管在表面打拼有多么困难困苦,远方有一个人为你彻夜相思,盼你归来,便是无比温暖的场景。

“虽然赤裸裸的现实并不都美好,分离的情由提及来也很沉重,可是在这样一首浪漫、美好、纯挚的诗歌里,所有现实的困顿、尴尬与困难都被省略掉了,忧闷居然也是淡淡的,思念是浓浓的,现实也只是有一点冰冰凉而已。
远方那个翘首相望的人儿却如此的‘热辣滚烫’。

彭敏认为,《春江花月夜》为我们呈现的,便是一种加了滤镜的生活。
当我们在生活中不愉快的时候,碰着挫折与不公的时候,到诗词的天下去走一走,心灵会感到莫大的抚慰。

在诗词中,瞥见“神仙”友情

套用网络热词,读诗词还能嗑CP。
彭敏说,在中国古典诗歌界最著名的CP当属李杜。
由于李白、杜甫年事相差十几岁,当李白名满天下的时候,杜甫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更像李白的粉丝,李杜的友情较多地表示于杜甫写给李白的诗歌当中。

另一对值得一提的CP是白居易和元稹,彭敏将他们称为“同居共枕组合”。
“元稹和白居易同一年考中科举,情绪特殊深厚,相互给对方写了很多诗,言辞很热烈。
这一点连李杜CP都难以望其项背。

譬如,元稹的妻子韦丛英年早逝,在《遣悲怀》一诗里,元稹慨叹从前“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如今情状改进,却天人两隔,“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白居易因“感元九悼亡诗”,以韦丛的口吻写了诗歌作答:“谁知厚俸今无分,枉向秋风吹纸钱”。
可见元、白二情面感之密切。

元稹和白居易(乐天)共同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
元稹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写道:“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
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彭敏对此诗感慨道:“在白居易被贬谪这个打击发生的时候,元稹听说了,他通过这首诗来描写自己的状态和安慰朋友。
他说自己‘垂死病中惊坐起’,生着重病,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但一听说哥们儿遭难了,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这是若何一种浓郁的顾虑。

好朋友之间有时候也会放松互怼和相爱相杀。
元稹有一首《酬乐天频梦微之》:“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意思便是,听说乐天最近总是梦见我,我现在由于生病东倒西歪的,虽然也梦到人,便是不梦到你,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彭敏又解析了白居易著名的诗作《梦微之》。
当时白居易年近七旬,有一天夜晚,他又梦见了元稹。
此时元稹已经去世九年。
他提笔写道:“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宿草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一个在黄泉之下,被泥土堕落了尸骨;另一个寄居人间,须发皆白,言辞之间,满是知音逝去的苍凉。

在讲座的末了,彭敏还热心回答了读者的提问。

与听众互动

@叶子先森:现在正是人间四月天,请彭敏老师为我们分享几首比较故意思的、描写春天的诗歌。

彭敏:“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说到和春天有关的诗歌,我脑筋里立时跳出来朱熹的这首《春日》。
这首诗大家该当熟习得不能再熟习了,写的无非是在泗水阁下游春,彷佛是一个非常大略、纯挚的游春场景。
但问题来了,朱熹这个人是一个大哲学家、大思想家,难道他的诗真的如此大略直白吗?

实在这首诗是暗藏玄机的。
泗水在山东,孔子在这里讲过学,对付儒家来说是一个具有分外寓意的地方。
朱熹是南宋人,南宋的时候山东已经不属于大宋王朝统领了。
朱熹一辈子并没有到过山东,也就没有去过泗水,更加不可能“胜日寻芳泗水滨”了。
以是这首诗不是写实,实在表达的是朱熹作为一个儒学传承者,对付前辈、至圣先师孔子的一种仰慕之情。
他沐浴在儒学的春光当中,就仿佛来到了泗水之滨,来聆听孔子的谆谆教诲。
看起来是在写游春,实在朱熹讲述的是贰心中儒学的空想,以及那种儒学的光辉给他带来的春光烂漫的风景。

@璐璐:叨教彭敏老师,在古代墨客里最“卷”的是谁?最“佛系”“躺平”的又是谁?能举个例子吗?

彭敏:最卷的,我首先想到的是苏轼。
为什么呢,由于他太能考试了。
他去考科举,欧阳修作为主考官,考完之后以为这个小伙子太牛了,说“三十年后更无人性我者”,又说“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出人头地”这个针言便是这么来的。

苏轼有两句诗:“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寻思子自知”。
大家不要以为他在说套话,他是真的可以做到书读百遍的。
苏轼特殊喜好《汉书》,他把《汉书》基本上背了下来。
他能够把《汉书》分成一段一段,用一两个字总结这一段话。
他家里有一个“密码”本,里面有些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的字符,苏轼会对朋友说,你随便指一个字,我给你背书。
朋友一指,苏轼就把这一个字、两个字、三个字所代表的《汉书》原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乌台诗案”期间苏轼受审的时候,涉及苏轼的各种文章和诗词。
个中一个鞠问苏轼的人,在空隙谈天的时候居然夸起了苏轼,由于他创造,苏轼连十年前、二十年前写的各种诗文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以是他真的是一个“卷王”。

至于说谁比较佛系,我想到的是王维。
王维是才子,年少成名,在王公贵族中穿梭往来,他人生的开局非常顺利。
后来由于“戏子舞黄狮”的事情,他被贬了,很多年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王维的后半生在政治上不是太有作为。
安史之乱发生的时候,由于安禄山是王维的粉丝,非要王维到他那儿去事情。
王维想尽办法推辞,末了还是接管了安禄山付与的伪职。
这件事情对王维的影响很大,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没有用一种刚烈的办法守住自己的节操。
以是他后半生在仕途上非常躺平。
他虽然还做着官,但已经没有政治诉求了。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他半官半隐。
空隙就跑到自己的别墅里,跟朋友弹琴作诗饮酒参禅,老婆去世之后,他也没有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过着非常简朴的、低希望的生活。
为什么王维的诗那么平淡平和,那么的有定见,站位高?跟他已经把人生的很多得失落悲欢都看淡了是分不开的。

但他的这种状态是非常难以达到的。
我们每个肉眼凡胎的人,在滚滚尘凡当中,可能都会被各类希望和遭遇所煽惑、所滋扰,我们很难像王维那样,面对尘世的骚动,还保持那么一种平淡的心性。

采写:南都 黄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