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初酿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干瘪。”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顾，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谈到的成大奇迹、大学问者，必经的三种境界。
王国维生平坚持不懈的致力于古典文学、哲学、美学等各种学术的研究，颇有成绩和造诣。然而生不逢时的他，处于二十世纪初那个新旧思想交替、动乱频繁的年代，他终是有着无尽的纠结与抵牾，在痛楚挣扎中度过了生平。
纵横书卷，不与遣年华
王国维，1877年出生于浙江海宁一个世代书喷鼻香的人家，自幼聪明好学，喜读诗书。虽母亲早逝，但在博学多才的父亲王乃誉孜孜教诲下，博览群书，阅读了传统文学的诸多领域，后来逐渐又打仗了一些前辈的科学文化和维新思想。十四岁那年在海宁岁试得中秀才，被誉为“海宁四才子”之一。
垂杨门外，疏灯影里，上马帽檐斜。
紫陌霜浓，青松月冷，炬火散林鸦。
酒醒起看西窗上，翠竹影交加。
跌宕歌词，纵横书卷，不与遣年华。
——《少年游》
垂杨掩映的小院，几位好友把酒言欢。酒罢送客，醉意阑珊，帽斜语滞，霜冷露寒，手中的火把惊醒了栖息的乌鸦，振翅在林中缭乱。
酒醒后，望窗上竹影摇荡，提笔写就心中的感叹。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一个真正文人的生活。
少年是人生最浪漫的年华，王国维也不例外。年少的他满腹豪情，抱负着对酒当歌、挥毫书写人生的壮美画面。
生平难得是春闲
中日甲午战役后，大量的西方文化涌入中国，王国维打仗到新文化，强烈地想要去更深的理解，他希望能够出国留学，理解更多的新思想、新知识。然而家贫未能成行。
1900年终于在罗振玉的帮助下得以赴日留学，未曾想仅仅半年就因病返国，在家中养病，养病的日子成了他生平中最为清闲的光阴。
舟逐清溪弯又弯。
垂柳开处见青山。
毵毵绿发覆烟鬟。
夹岸莺花迟日里，归船萧谷夕阳间。
生平难得是春闲。
——《浣溪沙》
春日泛舟郊野，溪水清澈蜿蜒，两岸垂柳依依，东风拂柳间露出一抹远山，就像是一位披着绿色长发的女子，俏丽妖娆。夹岸莺花怒放，夕阳下有飘荡着箫声的归船。如此散逸，生平能得几次？
王国维生平虽醉心于学问，但像所有的文人志士一样，他同样忧国忧民。生于忧患之中，日日忧心于国家存亡、民族危难，为奇迹、为家庭奔波来回，难得有一日如此的闲适恬淡。
寂寞倚残霞
为了求学，也为了生存，王国维多年各地辗转。曾到武昌做编译事情，后又到南通师范、苏州师范任教。传授教化之余，主攻研究哲学，同时还攻读西方伦理学、生理学、美学及教诲学等，他自称这一期间是“兼通天下之学术”之“独学”的期间。
这一期间，他全心投入学问之中，很少回家。虽有精神支柱支撑，但看到残阳孤汀、芦花飞雪，亦是有着莫名的孤独与寂寞。谁不思念亲人，谁不眷恋故乡，终是尘凡烟火中人，无法超然世外。
水抱孤城，云开远戍，垂柳点点栖鸦。
晚潮初落，残日漾平沙。
白鸟悠悠自去，汀州外、无限蒹葭。
西风起，飞花如雪，冉冉去帆斜。
天涯、还忆旧，喷鼻香尘随马，明月窥车。
渐秋风镜里，暗换年华。
纵使长条无恙，重来处、攀折堪嗟。
人何许，朱楼一角，寂寞倚残霞。
——《满庭芳》
闲时独登朱楼，斜倚栏杆，纵目远眺，看一池碧水环抱孤城，孤独安谧。夕阳残红下，汀州寂寞，只有偶尔几只白鸟飞旋。西风吹过，片片芦花飞舞，像冬日洁白的雪花。远处一叶扁舟驶过，越来越远，直到消逝在天边......
忍不住回忆当年，曾经呼朋唤友共闹元宵，明月当空，谈文论道，好不洒脱畅快。往事如烟，如今只能独倚高楼，望断天涯，望尽思念。
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
王国维虽理解新学，亦曾研究西方文化，但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生平都在影响着他。他更喜好研究国学，研究传统文化，齐心专心推戴曾经的王朝，是一个彻底的保皇派。
他曾是溥仪的“南书房行走”，溥仪被逐出宫后，他联结多位清朝遗老相约投金水河殉清，因家人的劝阻未果。
王国维受聘于清华大学讲学时，在那个西学盛行的校园里，他一顶白棉布瓜皮小帽，一袭长衫，更为显眼的是一条象征着清朝的大辫子搭在脑后。这不是为了特立独行，只是在掩护自己内心的那份执念。或许很多人以为他迂腐的可笑，可这却是他追求的人生，也因了这份追求，注定了他悲剧的人生。
过眼年光时间何处也？萧萧又是秋声。
极天衰草暮云平。
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
独立荒寒谁语，蓦转头、宫阙峥嵘。
红墙隔雾未分明。
依依残照，独拥最高层。
——《临江仙》
转瞬间年光时间已逝，萧瑟的秋日到来，连天的枯草与低沉的暮云相逢。夕阳将孤塔寂寞的身影斜靠在远方的城楼上，那里是曾经的皇宫。红墙黛瓦，肃穆雄浑，那是王国维心中的圣地，是他生平追随的梦想。
统统繁华皆成为过眼烟云，但贰心中依然有着一丝期冀。“红墙隔雾未分明”，或许还有转机，或许那独拥的最高层还能再回来。词中渗透着他对旧王朝那份深深的眷恋和期待。
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
那个纷乱的时期和他悲天悯人的天性，让他看不到希望。陌上楼头，只有尘凡中的痛楚与零落，人生短暂，每每实现不了自己那么多的欲望。
百尺朱楼临大道。
楼外轻雷，不间昏和晓。
独倚阑干人窈窕。
闲中数尽行人小。
一霎车尘生树杪。
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
薄晚西风吹雨到。
明朝又是伤流潦。
生平致力做学问，在浩瀚领域都成绩斐然的王国维，却在对清王朝的怀念中纠结度日。1927年6月2日，他终于在颐和园的昆明湖边纵身一跃，结束了短短的五十个春秋。
事后人们创造他的遗言：“五十之年，只欠一去世。经此世变，义无再辱”，短短数言，留给后人无尽的预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