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一座座古城与古寺，一条条古道与河道
刻画着一条显微镜下的丝绸之路
在新疆的每一条古街上，你都能遇见公主。她们穿着刺绣精美的丝绸长袍，配以华美的珠宝和头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无处不在的旅拍店将这些汉族女孩打扮得面色洁白，五官能干，留下人生照片。在喀什，她们是喀什公主；在库车，她们是龟兹公主；在库尔勒，她们是楼兰公主。总之，都是西域公主。
打开本日的新疆舆图，那些古风荡漾的西域地名依然历历在目。喀什城外有疏勒县和莎车县，和田城外有于田县、皮山县，吐鲁番下辖高昌区、鄯善县，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下辖焉耆县、尉犁县，沿塔里木盆地边缘，还缀连着若羌县、且末县……这些县城的名字，在古代都是如雷贯耳的西域三十六国国名。
西域和丝绸之路，始终蕴含着一种对浪漫的想象，由风沙、驼铃、音乐和美女组成。而对付生活在丝路沿线的人们，丝路便是生活，这天常，这天升月落，是生老病去世。本日，通过考古和文保，更加真实的丝绸之路历史被发掘并讲述出来。荒原中的唐朝烽燧，闹市区的魏晋墓葬，以及一座座古城与佛寺，一条条古道与河道，刻画着一条显微镜下的丝绸之路。
风沙下的“庞贝”
清晨，一绅士卒攀着木梯，登上烽燧的顶部。举目四望，瀚海苍茫，景象好的日子，能看莅临近的烽燧，在十里之外。他点燃一把火，浓烟直冲天涯，这是向临近烽燧报安然的旗子暗记。这把火叫作“安然火”，傍晚掌灯时分，他还要再上来点一把。
烽燧建在红柳沙堆上，是一个梯形实心土墩，底部约十米见方。跟他一起在此服役的还有五个人，沙堆上有几间屋子，沙堆下还圈了畜生棚，养着牛、马、驴、骆驼。不远处是孔雀河，沿河一共布防了11座烽燧。每天他们都要到周边巡查，戒备吐蕃人渗透，各烽燧之间还要通报后方来的文书。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图/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俯视图。图/国家文物局
广袤无垠的荒原中，险些无人生存。这些中原内地的将士，万里迢迢来此驻防，4年后才能换防。陪伴他们的除了寂寞，便是贫瘠。
他又想起远方的亲人了，坐在桌前，蘸满墨汁，给老家写信。信没写完，搁在了一边。1200年后，有人从黄沙中拾起这封家书，字迹依然清晰，上面写着：“娘子不须忧闷，整顿麦羊，勿使堕落。”信笺没有题名，人们只知道一位戍边的丈夫在宽慰妻子，叮嘱她照料好麦子和羊。
2019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馆员胡兴军带着考古队来到此处，现在，人们管这个烽燧叫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位于罗布泊荒原中，间隔尉犁县城90公里。连续3年，考古队在此发掘了18个月，除了建筑基址、生活用品等遗存之外，还在黄沙之下发掘出883件文书，从中知道了它的本名：沙堆烽。
沙堆烽的士卒们每天都很劳碌，他们要在烽燧瞭望，要巡逻侦查，要处理文书，要通报通信，还要自己种粮食、养畜生、打猎，以坚持生存，各种生活用品也要自己就地取材，动手制作。他们丢弃的粮食颗粒、动物骨骸和麻绳之类的日用品，深埋在土里，如今人们借此得以知晓他们的日常生活。胡兴军说，可见古代物资匮乏、运输困难，他们须要千方百计为自己补充食品，这些事务霸占了大量韶光和精力。
纵然在千年往后，胡兴军也感想熏染到了类似的匮乏和艰巨。沙漠不毛之地中，没有任何根本举动步伐，考古队用电，依赖自带的发电机；用水，要开车到20多公里外去运；手机旗子暗记也没有，只有附近的一个沙丘顶部可以收到微弱旗子暗记。每晚住在间隔烽燧11公里之外的长城保护站，保护站只有四五十平方米，晚上须要处理资料的十几名队员住在屋子里，剩余的十多名队员露天扎帐篷睡。胡兴军曾经一个月没洗过澡。
每年有六个月都是如此，酷暑和寒冷时节不得一直工。但直到零下20多度时，他们都不舍得离开。由于风沙很大，一旦歇工，再回来时，沙土就会粉饰已经发掘的探方，最高处有一两米的堆积，还得重新开挖。他们希望以最快速率完成发掘。考古队拍过一张蓝天白云的照片，被夸风景壮美，胡兴军苦笑：“这样的景象，3年中我们最多只碰着过20来天。”绝大多数日子里风沙不绝，队员戴两层口罩，每天都会染黑。
在中国，沙漠考古是新疆考古人的分外技能，也因此衍生出一些独门绝技，比如挖沙子和筛沙子。经由一千多年风吹日晒，很多遗物已经破碎、干裂、褪色，与沙土无异。在同一片地区，考古队员最多要筛六七遍沙子，从中过滤出人类的遗物。指甲盖大小的纸片、丝织物，眇小的葫芦片、干菜叶、葱根须，乃至比沙砾大不了多少的粮食粒，就这样被甄别出来。戍边唐朝将士的人生，也就这样被打捞出来。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考古人员整理出土的文书。图/国家文物局
一位名叫李巨原的中原人，是镇守烽燧的老兵了，他从士卒做起，直到得到勋官，在西域烽燧服役长达12年。这是胡兴军从两张文书残片中拼凑出的信息，这两张残片恰巧都记录着李巨原不同期间的履历。胡兴军说，烽燧紧张功能是预警，并没有多少战斗力，以是得到战功的机会不多，李巨原是凭借多年戍边获封勋官，成为一名戍主，踏上仕途。
虽然明文规定戍边期限为4年，但由于征兵困难，常常延期，“壮龄应募，华首未归”并不罕见。对超期服役的镇兵，朝廷会增加福利报酬、酬勋加赐，以稳定军心。一名58岁的老兵身患重病，仍旧在荒原中防守边陲。不知他终极是回归故土，还是就义沙场，但克亚克库都克烽燧的文布告下了他的名字：時懐悊。
拂去文书上的尘土，人们还能看到甘肃敦煌的康览延、陕西凤翔的许阿六、河南洛阳的裴大亮等人的名字，历史长河中的小人物，有幸以这种办法留下姓名。
他们防备的仇敌紧张是吐蕃人。从汉至唐，西域诸国几番更迭，与中原王朝分分合合。唐高宗期间，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统领龟兹、于阗、疏勒、焉耆“安西四镇”，驻军镇守。“四镇体系成为唐朝掩护丝绸之路最主要的机构。”中国公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孟宪实说，“唐代的丝绸之路比汉代更发达，安西四镇发挥的浸染是不可低估的。”但受制于吐蕃陵犯，朝廷一度退出四镇，直到武则天期间的龟龄元年，唐朝重新收复四镇，以三万汉兵驻守，西域军事形势发生重大改变。
沙堆烽该当便是这时兴建的。根据出土文书的信息，沙堆烽始筑于龟龄元年（692年）之后不久，于贞元六年（790年）吐蕃军队攻占北庭前后废弃，沿用近百年。沙堆烽是焉耆镇的基层军事机构，结合文献可推测，这个烽燧是唐王朝为防备吐蕃势力经青海吐谷浑道进入塔里木盆地偷袭焉耆镇，而在“楼兰路”沿途修建的军事预警举动步伐。在丝绸之路的历史舞台上，这个留存至今的小小烽燧和它的守卒们，拥有自己的精确位置。
每当创造写有笔墨的纸片，胡兴军总是格外激动。西域文书与敦煌经卷一样，是被学者视为珍宝的材料，增加了历史的一手信息。譬如，史籍中记载过“计会交牌”“安然火”等唐朝边防制度，但详细如何实施却没有详录，而通过克亚克库都克烽燧的文书和实物，人们第一次知道了这些军事史上被省略的细节。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出土文书《韩朋赋》。图/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的铠甲残片。图/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文献简单记载过，每天，烽燧之间要通过“计会交牌”的办法互通侦察的情报。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里就出土了多件木牌，由红柳枝削成，两端穿孔，侧面残余着树皮。牌子两面都写了字，如“八月十九日临河烽送马铺烽”“临河烽状上当烽四面罗截一无动静”“十七日第一牌送沙堆”等。这是首次考古创造的“计会交牌”实物，戍边士卒便是通过这些木牌编织起情报网。可是，为什么沙堆烽还保存着并非来自临近烽燧的牌子呢？出土文书给出了答案。胡兴军说，沙堆烽的文书显示，这些牌子积攒到一定期间，会全部上交到名为游弈所的机构，游弈官通过木简的记录，检讨基层烽铺日常巡查是否规范详尽，然后登记木简，收藏入库。可见，沙堆烽不仅是一个普通烽燧，也是一处游弈所，并无意中成为一处微型的军事档案馆。
斯坦因曾将风沙覆盖的精绝古城比作火山灰下的庞贝。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也深具庞贝气质，一百年的戍边生活被封存在了沙丘之中。史籍里寥寥几笔的记载，边塞诗中苍茫简省的抒怀，本日，被补充上了更具实感的细节。
地下十米的中原飞地
在李巨原和時懐悊们进入沙漠戍边的几百年前，早有一些内地人来到西域，去往比孔雀河更西的地方定居。不像戍边士卒那般艰巨，他们的生活更为优渥，住在华美宫室，佩戴黄金首饰，有随从供使令，乃至给自己建造了豪华的墓葬。
7月15日，正值暑期旅游旺季，在新疆库车市，一些游客第一次近间隔见到了这些古墓。他们从城东友情路路口的广场走下长长的斜坡，到达路面下方7米至9米的深处。眼睛适应阴郁后，便能看到偌大的空间里，十几个昏黄的点位稀稀疏分散布个中。近看，每一个黄色区域都是青砖砌成的半圆形砖室。
它们是古墓葬，属于魏晋十六国年间，至今约1500年至1800年。15座古墓四周并非土壤，而是沙砾。来自中原和河西的工匠，带着在土壤中构筑墓葬的风雅技能，在西域的戈壁砂砾层中如法炮制。墓葬至今保留在原址，未曾移动。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正是建在这些古墓葬的原址之上，今年7月15日正式开馆。龟兹博物馆副馆长冯伟参与了该馆的培植，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开馆一个月欢迎了2万多名不雅观众。对一个县级市的博物馆来说，这是一个不低的数字。
这些墓葬首次创造于2007年，当年库车准备在友情路兴建地下商业街，挖掘机在友情路400米长的路段向下挖掘，一些青砖垒砌的古墓被挖了出来。当地文保职员赶来清理，新疆文物考古所的考古人员察看后判断，这些并非平凡的墓葬，而是新疆地区十分罕见的高档级砖室墓。正式的考古发掘随之启动，这些墓葬的真实身份才显露出来。
冯伟提醒《中国新闻周刊》把稳三号墓的照墙。这是一壁立在墓葬最前方的墙，正如庭院中的照墙——古人墓葬正是仿照生前生活环境而建。照墙上的装饰纹样十分完全，最上方有六块砖分两行排列，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纹样。六块装饰砖下方，镶嵌着仿照建筑物中椽和斗拱形状的砖块，象征着去世者生前所住的建筑。仿木斗拱之下，还有一只熊力士图案，举起前爪承托起斗拱。这些纹样全部出自中原文化。砖室墓墓门上构筑照墙的建筑风格，也是移植自内地，在陕西、甘肃、青海等地墓葬中都有创造。
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内，3号墓墓门的照墙是范例中原风格，镶嵌仿木的斗拱和椽子，砖上雕刻着青龙白虎等纹样。拍照/本刊 倪伟
三号墓是一座保存较为完全的墓葬，至今仍旧封存。而一号墓则完备打开了，由于在考古创造时，顶部已经大面积垮塌，布局一览无余。这是一座双室墓，仿照前厅后室的格局，原来落葬于后室的骸骨，在发掘时涌如今了前室，有可能是被盗，又经历地下大水冲击，被冲到了前室。在后室中，考古人员创造了一块髹红漆、贴金箔痕迹的朽木，极有可能是棺木遗存。根据墓葬的形制和奢华的葬具，考古学者推断，墓主该当是从河西到此屯戍的高等将领。
遗憾的是，险些所有墓葬都被盗墓贼光顾过了，盗洞就打在墓葬的穹顶上，有的盗洞引发了垮塌。像样的随葬品自然已经不翼而飞，现存的随葬品，大多是陶罐、泉币之类，也有一些金箔、金首饰幸运地保存了下来。
十四号墓十分分外，埋葬了多达59名逝者，是分多次埋葬进去的。当时此地没有殉葬习俗，根据DNA检测，这些人大多也并非支属。他们为何要葬在一起？他们的关系是什么？这个拥挤的墓室背后，有一个若何的故事？有人推测，他们或许是一个将领和他麾下的心腹。但真实缘故原由，人们或许永久也不会知晓。令人惋惜的是，所有墓葬中都没有创造任何墓志铭之类的笔墨，墓主人的信息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
2007年友情路墓群10座古墓出土后，随即入选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创造，在考古和历史领域引发密切关注。这些墓葬的设计及建造完备源自中原，装饰题材与甘肃敦煌、酒泉等地墓葬的装饰母题相似，砖室墓的分布范围从河西走廊一举向西延伸了一千多公里。2010年启动的第二次发掘，又创造了5座墓葬。这15座墓葬分布地区附近，如今共同成为博物馆聚光灯下的展品。
走在这些墓葬之间，你险些感想熏染不到这里是西域，间隔长安、洛阳已有数千里之遥。由于墓葬的形制是中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装饰是中原的，随葬品的类型是中原的，人骨DNA是中原的……这里便是中原文化深埋在西域地下十米的一块飞地。
7月15日开馆的新疆龟兹魏晋古墓遗址博物馆，原址展示了15座魏晋砖石墓。拍照/本刊 倪伟
冯伟指着墓砖说，这些墓砖大小十分统一，基本是长约33厘米、宽约18厘米，厚6至8厘米，“与甘肃的河西地区当时用的砖千篇一律，该当是当时的一种标准，或者便是河西的工匠来到这里制作的”。
但当地文化也在影响中原移民。比如中原地区罕见的多人多次葬，在此地十分普遍。友情路墓葬群的砖室墓均为多人多次葬，许多人骨为二次葬，这种多人丛葬和二次葬的葬俗，在塔里木盆地周边汉晋墓葬中盛行。而随葬泉币，墓主口含、手握泉币的习俗，却是明显的中原和河西汉晋墓葬风格。汉族人扎根龟兹，葬仪也已经入乡顺俗、兼收并蓄。
这些墓葬的主人，当年是如何从中原来到西域，终极长眠于此的？
自从公元前60年，原被匈奴统治的西域地区归于汉朝版图，至东汉期间，龟兹已经成为汉王朝经营西域的中央。随后的魏晋王朝，承继汉朝在西域奠定的统治根本，连续对西域进行有效统领。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吴勇说，公元384年，十六国之一的前秦天子苻坚令将领吕光主持西域军政事务，吕光讨伐龟兹时，见到龟兹国“城有三重，外城与长安城等。室屋壮丽，饰以琅玕金玉”。可见，当时汉文化对龟兹地区已经影响至深，城池营建也仿照中原。后来，吕光委任自己的儿子吕覆镇守龟兹周边的高昌，“命大臣子弟随之”。“同行的可能有河西豪族与商贾。于是，中原、河西地区盛行的丧葬习俗也被带到了这里。”吴勇认为。
吴勇说，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各民族大迁徙、大领悟的时期，中原文化对西域的影响力较两汉期间更为深远。这批大型砖室墓，与大批规模较小的砖室墓、竖穴墓共存，长眠在此的，该当便是远戍西域的屯戍军吏、豪族商贾和他们的随从。
在城市和沙漠中探求古国
一个鼎鼎大名的西域古国，在本日的行政区划上，却再也无迹可寻。
龟兹，从汉至唐，曾是西域的核心地带。龟兹是连接天山南北的枢纽，也是东西交通的咽喉，丝绸之路中道的腹心。得天独厚的地缘上风，使得龟兹一度成为西域第一大国。唐高宗年间，安西都护府从西州迁至龟兹，唐朝统领西域的中央设立在此。“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东汉将领班超曾断言。
在舆图上，本日仍旧能找到“龟兹故城”，这是一个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是，如果你不远万里来此凭吊苍茫绝域，站在遗址面前时，收成的可能只是迷惑和失落望——“龟兹故城”这个恢宏的名字，竟然只剩面前一个平平无奇的土堆，残余在公园和高楼的包围之中。
全国重点文保单位龟兹故城遗址。拍照/本刊 倪伟
龟兹古国在阿克苏地区库车市境内。库车分为老城和新城，老城是明清期间的核心城区，至今保存着明嘉靖年间建的库车大寺等古迹。“龟兹故城”就位于老城和新城交界地带。文保碑所标记的位置，是一座凸出于地面2米多高、约20米长的遗址，外立面在风吹日晒雨淋之下已经失落去原来的形状，变成一个圆圆的土墩。
这种土墩在库车还有不少。作为文保单位的龟兹故城，是由一系列土墩组成的遗址群。在地面之下，还保存着另一些尚未创造的遗址。就在2021年，在友情路墓群的后续发掘中，考古人员在地下意外找到了一段龟兹故城的东城墙和护城河。
最具有龟兹风采的遗存，还得到城外探求。出库车城区东北20公里，在库车河两岸的冲积平原上，矗立着两片土质建筑。在唐朝，这座横跨库车河两岸的佛寺规模甚大，以至于玄奘取经经由此处时，曾勾留60多天，讲经传法，并在此与高僧木叉鞠多展开了一场精彩的辩经。“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昭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大唐西域记》记载的方位，如今仍十分准确。昭怙厘大寺即苏巴什佛寺，已是天下文化遗产“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的遗产点之一。
1908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曾到达库车，几年后又重返。他记载称，库车无数的寺院及石窟寺遗迹，都反响出古代佛教的茂盛，以及坚持这些寺院的公民之富庶。斯坦因到来前，德、法、俄多国探险队已到访过库车，做过详尽发掘，“他们将和色尔、昆都拉石窟寺里那些最好的壁画，都运到了柏林人种博物院。”斯坦因写道。和色尔与昆都拉石窟，即本日所称的拜城县克孜尔石窟和库车市库木吐喇石窟，都属于古龟兹国。
库车城北10公里处，还有另一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遗产点——克孜尔尕哈烽燧。从远处看，十多米高的土墩耸立在山前平原，极为能干。西汉后期，西域都护府迁至龟兹，龟兹附近开始布防大量烽燧戍堡，拱卫中央城镇。克孜尔尕哈烽燧正位于出玉门关后，西行通往古龟兹、疏勒和天山北麓乌孙的交通要道上。
库车克孜尔尕哈烽燧遗址，是“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遗产点之一。拍照/本刊 倪伟
神秘的西域三十六首都已经成为如烟往事，一百年前的中亚、新疆探险热，将这段历史重新带回人们面前。由于自然环境的变迁和历史的更迭，当探险家和考古学者在沙漠中找到这些古城时，它们都已沦为废墟，留下残垣断壁。在斯文·赫定、斯坦因、伯希和这些外国人的探险和劫掠之后，“新疆考古第一人”黄文弼也曾走遍新疆，留下一手考古资料。近几十年，循着古人足迹，考古学者重返西域，在楼兰国的古城、精绝王国的尼雅遗址、高昌王国的交河故城等遗址启动发掘。
这些古城大多由于地处荒原之中，至今仍难以抵达。譬如，1991年，考古学者王炳华前往沙漠中的精绝王国尼雅遗址，须要在沙漠中穿行30公里，他雇当地人为引导，利用石油部门的沙漠车，却在一片无边无涯的原始胡杨林中惶恐地迷失落。精绝古国深藏在塔克拉玛兵戈壁腹地的尼雅河下贱绿洲，即便是在规模普遍不大的西域诸国中，也显得尤其小巧玲珑，仅有数千子民。河流断流后，精绝国人不得不离开尼雅遗址，故国终成废土。
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一系列考古发掘，在尼雅遗址创造了大量宝贵文物和古措辞文书，震撼环球西域史学界。这些创造也刻画了一个小国寡民的古国，是如何由于丝绸之路融入国际化潮流的。精绝古国位于丝路南道要冲，丝路畅通后，色彩斑斓的锦缎丝绸，被精绝王室贵族穿在了身上，铜镜、漆器等奢侈品进入他们的生活。从未利用过笔墨的精绝国，开始流传汉文和佉卢文，跃入信息互换的文明时期。更深刻的变革，是生产办法的进化，汉族屯田带来了前辈的农业技能，他们懂得了驾牛耕地、合理安排水渠，养蚕纺织、冶炼金属技能也大大进步。
精绝是一个没有后人的古国，楼兰也是如此。比较之下，“龟兹后人”还大有人在。由于龟兹故城选址非常优胜，河流流淌至今，历朝历代都在此建城。因而龟兹留下的文化遗产，近几十年来得以被重视和保护起来。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向《中国新闻周刊》展示了古遗址家底：新疆共有古遗址2991处，70％以上为土遗址。个中烽燧212处，地面佛寺101处，石窟寺58处，自治区级及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中古城址有124处。有950名野外文物通知员，通知着新疆529处国保单位和自治区级文保单位，个中77％为少数民族。
而低级别文保单位所在地区，尚未设置专门机构和专业职员对这些野外文物进行管理。“受地理环境、交通条件和保障经费等成分制约，野外文物特殊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通知巡查事情仍需加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称。
尹秋玲是一位资深的库车基层文物保护事情者。1991年，她从喀什师范大学毕业后就来到库车文管所。库车文物古迹浩瀚，每年，屈指可数的三两个人手都要将全市文保单位巡查一遍。“每天把单位所有事情都推开，从早上八九点，到晚上十一二点，至少要一个半月才能跑完。”她对《中国新闻周刊》回顾。有些文保点在偏远山区，比如古代游牧民族的石堆墓，去年来过，今年都不一定记得详细位置，得一次次探求。
历史已经更迭无数回，各种族群、各种潮流交往来交往去，原汁原味的龟兹文化已经难以寻觅。只有无言的遗址，曾见证过那些时期。
但龟兹正试图“复活”，被当地征用为文旅IP。位于独库公路终点处的库车，以前紧张被旅行者视为中转站，当库车开始发力发展文旅，龟兹文化成为天赐的标签。现在，龟兹高僧鸠摩罗什的塑像站立在明清城墙一侧，名扬丝路的龟兹乐舞，也“复活”在民间艺术节的舞台上，是根据壁画重新编排的。
左图：龟兹高僧鸠摩罗什雕像站立在库车老城里。右上图：库车友情路墓群出土的陪葬品陶甑，用于蒸煮食品，是范例的中原炊器。右下图：库车友情路墓群出土的陪葬品六系罐。拍照/本刊 倪伟
库车这一年最网红的新景点，是一条名叫龟兹小巷的文化街区，入驻了咖啡馆、奶茶店、文创店等业态，一些店铺已经成为网红店。但网红店身后就生活着原住民，依然不乏原生态。8月的一个上午，在一壁挂满彩色织毯的打卡墙前面，“龟兹公主”不断调度着拍照姿势。几米之外的树下，一名维吾尔族老汉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闭目养神，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现在，龟兹文化在哪里呢？“就像季羡林师长西席说的，新疆是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四大人类文明唯一的汇聚之地，再加受骗地的龟兹文化，这里一贯是原谅的、不断接管外来文化而创造新文化的地方。但你要说汉朝、唐朝的龟兹文化还有什么留在了本日的生活中，真的不好说。”尹秋玲笑着说道，“或者，你可以去龟兹小巷转一转。”
参考资料：
《汉唐时期的丝绸之路：青鸟使·绢马·系统编制》，孟宪实著；《丝绸之路与东西文化互换》，荣新江著；《楼兰尼雅》，王炳华著；《掀开龟兹文化神秘面纱的一角》，吴勇撰
发于2024.9.9总第1155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杂志标题：烽燧、古墓与城池：显微镜下的丝绸之路
：倪伟（niwei@chinanews.com.cn）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