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表达的是什么情趣与哲理?
此句出自苏东坡的《八声甘州,寄参寥子》: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斟酌今古,俯仰前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墨客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顾,为我沾衣。
苏轼在杭州过了三年的舒心日子,这三年里,他带领杭州百姓疏通了西湖,建筑了“苏公堤”,正是官清民乐,景致宜人。一转眼五十四岁,原以为自己就此知了定命,结果朝廷一纸调令,召他回朝。
此时,离“乌台诗案”已经由去了十年,经历几次起复和贬谪,苏老早已不再是当初入朝时志得意满的少年,也不再是被下狱时惶惶然待去世的中年。在新党和旧党之间游荡,估计也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以是他新党反,旧党骂,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谁上台了都召为己用,却创造掌握不了再次流贬。
又要放弃在杭州的舒心日子北上,出息虽然和几十年前一样未卜,但是苏轼早已经心如大江,任潮来潮往,随风而走。
以是“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正是他站在钱塘江边与老友作别时的心情。朝廷想起我来了,我就得走,朝廷不要我了,我还回来。
这便是一种比喻和感情的抒发,哪里须要哪里走,朝廷便是为官者的命运,有情无情,来还是去,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人在官场,不由自主。
“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这钱塘江的落日啊,不知道迎来送往了多少家国之士。“不用斟酌今古,俯仰前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不用去想本日和过去的人了,我就站在这里呢,举头低头,这渡口的人都不一样了。谁能像我一样没有名利之心,安然变老?
这里面有几个典故,“俯仰前人非”,出自王羲之《兰亭集序》:“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而“忘机”则出自《列子·黄帝》,传说海上有一个人喜好鸥鸟,每天坐船到海上,鸥鸟便下来与他一起嬉戏。一天他父亲对他说,“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于是他就有了捉鸟的“机心”(算计之心),从此鸥鸟再也不下来了。
从“有情无情”的风到江潮来回,到人来人往,物是人非,苏东坡的心思又和当年被贬到黄州写《赤壁赋》的时候差不多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世间万物的沧海桑田让他觉得到天地的真正无情。
俯仰天地,纵览古今,得出的结论“统统无情”。因此,他的“忘机”,不但有“机心”,不仅仅代表“名利场”,还带有深刻的大道悟性。
下片写词人和参寥子的感情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对“无情”的人生作出“有情”的相约。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墨客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顾,为我沾衣。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墨客相得,如我与君稀。”这几句大略明了,回顾了和参寥子交游的片段和西湖的景致,发出感叹,像咱们两这样知心的写墨客,不多啊。“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这一句里面有个典故,《晋书·谢安传》载:谢安虽为大臣,“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造讽海之装,欲经略初定,自江道还东。雅志未就,遂遇疾笃”。
雅志,很早立下的志愿。谢安很早就想好了,一旦天下平定,就归隐东山。可惜欲望还没有达成,就病故了。
以是这句呢,便是希望自己能有告退归里的一天,不要像谢安一样空留雅志,遗憾人间。
“西州路,不应回顾,为我沾衣。”这里又一个深典,但是同样是用的谢安的典故,以是整体来说并不凌乱。谢安在世的时候,对外甥羊昙非常看重。谢安去世后,羊昙“辍乐弥年,行不由西州路”。默哀整年,不从西州门经由。为什么呢?由于谢安生病还京时便是走的西州门,大概羊昙当时在欢迎,以是随意马虎触景生情,总是绕行。有一天吃醉了酒,沿路唱歌,不觉到了西州门。旁边提醒他,他悲哀不已,以马鞭拍门,诵曹植诗:“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恸哭而去。
我一定会回来的,不会像谢安一样延误我和你共同归隐的雅志,更不会让你像羊昙一样在西州路上为我堕泪。
苏轼看破了天地大道无情,却对交情如此珍惜,正是对整首词的开局“有情无情”句的回应。
这首词整体来说字浅情深,字词之间都很平淡,悄悄地叙说, 却抒发了词人深厚的情意。可见他们的友情是十分朴拙的。词人所抒之情发自内心,这种朴拙的感情并不因笔墨的平淡而失落去其深奥深厚、雄厚之力。
这正是“豪华落尽见真淳”。
而在上片从天地万物得出的“有情无情”的想法,虽然高远而空漠,却并不消极沉沦,苏东坡思想境界的高邈,性情中的达不雅观,脾气中的出世和对交情的执着就这样统一在这首平淡却意蕴、感情都很深厚的《八声甘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