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小楼就从李商隐的经典七律《春雨》中，剖析他抒写心灵的艺术。
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书法《春雨》
一、内容上——全诗八句都以抒写心灵为主传统七律，讲起承转合，一样平常来说，首尾两联叙事，中间两联分写情和景，但李商隐的《春雨》以及七律无题诸诗，却冲破了这种传统的写法，把它完备变成抒写心灵的诗。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白袷[jiá]衣：即白夹衣，唐人以白衫为闲居燕服。白门，出自南朝民歌《杨叛儿》：“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喷鼻香水，侬作博山炉。”《杨叛儿》中，白门是男女欢会之所，在李商隐这里，却变得寥落凄冷。
首联写墨客在春雨绵绵的清晨，墨客穿着白布夹衫躺着，心情无比痛惜，为什么呢？由于曾经墨客与心上人欢会的“白门”，现在寂寥冷落，再也看不到心上人的身影。两个“白”字，传达出悲惨惨淡的心灵感想熏染。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红楼，富朱紫家的寓所。珠箔[bó]，珠帘，有说指小雨飘洒如珠帘。
这一联写墨客一次寻访心上人的情景，他站在心上人居住的红楼面前，却没有勇气走进去，他只能隔着绵绵的雨瞩目着，雨，让人感到凄冷，大概真正让人感到凄冷的，是这一段无望的爱情。墨客痴痴地望着红楼，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该回去了，墨客在珠帘里飘出的灯光照耀下，独自归家。
《春雨》诗意图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
这一联上句写远方的心上人，也该当为春之将暮而感到悲哀吧？晼[wǎn]晚，宋玉《九辩》：“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晼晚指日落薄暮之时。“春晼晚”，既是写景，也寓意青春将逝，而爱情无着落。
下句写如今天各一方，墨客只能在残夜里，在迷离恍惚的梦境中与心上人相见。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玉珰[dāng]，玉制的耳坠，古人常以环佩、玉珰等作为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
缄[jiān]札，书信。云罗 ，如罗纹般的云彩。
末了这一联写墨客想传情达意，寄送玉珰与书信，却难寻信使，天空阴云密布，只有一雁飞过。
从上面的全诗诠释中，可以看出，此诗八句以写心灵感想熏染为主，这首诗中，虽然也有叙事与写景，但这些阐述与写景都被心灵化了，成了抒写心灵的凭借或心象的象征。比如第二联，诗表面是写墨客寻访心上人的情景，但全体情景都被心灵化了，我们在这一联诗中，可以感想熏染到墨客的爱情被阻隔时的悲惨孤独之情。再如末了一句“万里云罗一雁飞”，表面上是写景，但“万里云罗”跟“一雁”的比拟，明显暗示墨客的爱情受到的阻隔之大，表露出墨客内心对这段爱情的无望之感。
二、措辞上——以丽语写惨怀李商隐的七律，大多数都有一个明显的艺术特色，那便是词华富丽，色彩秾艳。在这首《春雨》中，“红楼”、“珠箔”、“玉珰”、“云罗”等，都是非常富丽秾艳的词，李商隐用这些词来描写极悲惨的心灵感想熏染，非但不违和，反而写得更为深刻。
红楼，是墨客心上人的寓所，而且，红是暖色，本应唤起的是美好温馨的觉得，但一个隔字，便让墨客掉入相反的感情深渊，美好的红楼就在面前，但墨客只能隔着雨幕相望，可望，但不可及，末了，一个“冷”字，点出墨客内心刻骨的悲惨，绵绵春雨，身冷，心更冷。
同样，珠箔，用珍珠缀成的帘子，多么美好的事物，但是墨客不在珠帘内，而在珠帘外，灯，本应让人暖和，但墨客不在灯前，从珠帘缝隙中飘出的灯光，照着墨客孤独的身影，美好的统统就在面前，但墨客不能走进红楼，不能走到帘内灯下，与心上人同窗夜语，他只能一个人，在珠帘中飘出的灯光的照耀下，在绵绵的春雨中，一个人，回家。
李商隐用这些富丽秾艳的词，营造了一种凄美的意境，使得全诗流露出一种感伤的美，让人沉溺个中，难以自拔。
三、技巧上——意识流葛兆光师长西席说：“李商隐诗歌试图表现的是一种内在的感想熏染，而不像盛中唐墨客表达的是心中的感情，感情是明析的有指向性的，喜怒哀乐表达起来比较随意马虎，读者阅读时也能字面上理解，而感想熏染则深藏不现，连自己也不易捕捉，以是只能朦胧的表现，靠读者自行体验，因此表现的措辞常常也是虚化的，每每显得不知所云，缺少固定指涉工具，而李商隐诗这种回环复沓的构造和蕴藉多歧的语义技巧就适于表现感想熏染。”（《唐诗选注》）
正是由于李商隐试图表现的是一种深藏不现不易捕捉的的内在感想熏染，以是他的这些诗不重视阐述的逻辑，完备随着心灵感想熏染的流动而抒写，读起来断续无端，跳跃多变，意境朦胧难解，宛若意识流之作，乃至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兴起的朦胧诗不谋而合。
详细来看《春雨》一诗，首联写独自怅卧，颔联写寻访，这两联之间完备没有逻辑关系，你不清楚墨客是在独自怅卧时回顾起某次寻访心上人的情景，还是由于墨客在白门找不到心上人（意多违），以是去寻访心上人。
如果说首联跟颔联只是没有逻辑关系，那么颔联跟颈联读起来乃至有些茅盾，由于能寻访，那么两人该当相距不远，但颈联却说“远路应悲春晼晚”，岂不是相互茅盾？
由此可知，李商隐并不是用现实中的事宜来组织诗句的，而因此心灵的感想熏染来组织诗句，心灵感想熏染是毫无逻辑的，是连续无端的，因此现实中的事宜被李商隐打乱，他完备不在意这件事有没有前因后果，他只在乎这个片段事宜能不能传达贰心灵的感想熏染。
在《春雨》一诗中，李商隐想要表达的是爱情受到阻隔时内心的感想熏染。
首联写怅卧，春天是美好的时令，而他却在孤独怅卧，白门是欢会之所，但却再也看到不心上人。一旦不能再见心上人，连起床都不想起了，这是爱情受到阻隔时，对生活也失落去动力的生理感想熏染。
颔联写寻访，但重点不在寻访，而是在墨客对爱情可望而不可及的刻骨悲惨之感，是美好的事物就在面前，但一却都与自己无关了的孤独之感。
颈联写受到阻隔的两人之间的思念，墨客设想心上人该当会悲叹春天即将过去，而自己只能在残梦依稀中与心上人相会，写得还是爱情受到阻隔时的生理感想熏染。
末了，墨客想寄礼物，想寄信，但却不知“何由达”，由于他们的爱情的阻隔，不仅是地理的阻隔，更有现实的阻隔，那黑压压的天，便象征着无穷无尽的现实困境。
李商隐像
通读《春雨》，全诗都因此爱情受到阻隔时的心里感想熏染串联起来的，全诗每一句每一字也都在传达这首凄冷孤独的感想熏染，正因如些，李商隐对这种生理感想熏染的抒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像《春雨》这样纯粹写心的七律，在中国诗歌史上是非常独特的存在，不但在李商隐之前之后都很少涌现，纵然在李商隐自己的诗中，也只有《春雨》、《重过圣女祠》和六首七律《无题》是这样纯写心灵的七律。但也便是这些七律，正是李商隐艺术造诣最高的诗篇，也是中国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明珠。
文 | 谢小楼
精读《唐诗三百首》093：李商隐《春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