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唐·江采萍《谢赐珍珠》
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唐·李商隐《蝶三首》
学画宫眉细苗条。芙蓉出水斗新妆。——宋·欧阳修《鹧鸪天》
这三联诗句组成“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第十场的一道试题。判断个中哪一联诗描写的是唐代画家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中仕女的眉毛样式。三联诗句列举了三种眉毛样本：桂叶眉、八字眉、柳叶眉。
上古之人就很中意美女那两道苗条弯弯的眉，《诗经·硕人》里的一个女子貌美如仙：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经·硕人》
这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螓首蛾眉”，因蚕蛾触角一样苗条而波折的那一双眉毛，三千多年来还难以让人忘怀她的倩丽俊美。
最有趣的是闺阁画眉的张敞那老头。据《汉书·张敞传》记载：汉宣帝时的京兆尹张敞，由于替妻子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抚”。因而招致同寅非议，天子面前状告他有辱身份。汉宣帝责问他为妻画眉是否属实。张敞应答特殊“段子手”：“臣闻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有甚于画眉者”。宣帝闻此一笑了之。
另据野史记载：张敞与妻子青梅竹马，儿时的他很调皮，一次扔石块误伤妻子的眉间。做官后，听说妻子因眉间伤痕一贯未能出嫁，便上门提亲。结婚后便逐日为妻画眉。
才多雅望张京兆，天上人间白玉堂。
——清·朱耷《题画眉》
张敞夫妻情绪笃厚，在画眉中把油盐酱醋的日子过成了卿卿我我、相知相依、一往情深，羡煞多少女子。后人还把“张敞画眉”与“韩寿偷喷鼻香”、“相如窃玉”、“沈约瘦腰”合称古代四大风骚美谈。
要说描写女子画眉，颇为动人的有唐代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诗：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墨客张籍以善于文学、乐于提拔后进名世。朱庆馀平日向他“行卷”得到赏识。附近考试，便写了这首诗，想听听张籍对他作品的见地。“舅姑”即公婆，比喻主考，“夫婿”比张籍，借新婚的生活来细表自己的曲衷。虽说这是一首行卷诗，只凭诗中新娘早起扮装毕，满面娇情、眉目含羞、紧张、忐忑、很不自傲地的一句问话，“我画的眉毛合不合潮流，好不好”？这位温顺标致、娇憨活泼、纯洁可爱的新娘形象，便久远地沉淀在我们的影象里。
沉沉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
——南北朝·梁·刘缓《旁边新婚诗》
闺阁之内，娇羞温顺的女子依偎着夫君；知道为妻子作合时打扮，懂得“画眉深浅入时无”的快意郎君，轻拈一管狼毫，爱怜地端详那俏丽的面庞，精心地描绘那“韶光染色如蛾翠”（唐·温庭筠《春洲曲》）的含情之眉。可惜，这亲密的儿女私情、闺阁之乐，本日那些出出进进美容店纹眉的时髦女子再也体会不到了。
古人有“眉为君，眼为臣”的说法，眉为山川之秀气，眼为日月之精华。
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
——唐·徐贤妃《赋得北方有佳人》
女子的眉毛就像新发的柳叶，面庞彷佛盛开的桃花。没有柳眉传情，女子还能称得上“桃花佳人”吗？故而古人又有“眉为七情之虹”一说。难怪曹雪芹凭“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及“两弯柳叶吊梢眉”的经典描写；就让人牢牢地记住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和“粉面含春威不露”的“凤辣子”。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先秦·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魏·曹植《洛神赋》
眉毛可以用来审美，也能用来表达情绪。眉目传情，顾盼生姿，眼睛的魅力自然少不了眉毛的衬托。
湖上女儿柳叶眉，春来能唱黄莺儿。
——元杨维桢《冶春口号七首》
眉眼含笑。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清·纳兰性德《临江仙》
眉梢藏忧伤。
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唐·韦庄《女冠子》
细眉难掩离去愁……
明代杨慎在《丹铅续录·十眉图》里云：
唐明皇令画工画十眉图。
一曰鸳鸯眉，别号八字眉；
二曰小山眉，别号远山眉；
三曰五岳眉；四曰三峰眉；
五曰垂珠眉；六曰月稜眉，别号却月眉；
七曰分梢眉；八曰逐烟眉；
九曰拂云眉，别号横烟眉；
十曰倒晕眉。
画柳眉，淡淡青山蝶黛静。——《白雪遗音·马头调•妆饰姣容》
娥眉分翠羽，明目发清扬。——晋·傅玄《艳歌行》
月牙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宋·晏几道《南乡子》
螓首蛾眉、眉黛青颦、春黛双蛾、柳叶弯眉 、水眼山眉……你千万别以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女子眉毛只有这些美称。宋代陶谷在《清异录·胶眉变相》中说：“莹姐，平康妓也。玉净花明，尤善梳掠，画眉日作一样。唐斯立戏之曰：‘西蜀有《十眉图》，汝眉癖若是，可作百眉图’”。谁想得到女子的弯弯细眉，竟然有柔媚曼妙的万千风采，居然有这样的审美极致，会如此大放异彩。
正如王立群点评这道有关眉毛的判断题时所言：眉毛是一个女性的颜值担当，它是历史的见证，也是一个文化的代码。它是用铅黛来写感情，用妆容来记录心灵。
李商隐诗云：“倾国宜通体，谁来独赏眉？”（唐·李商隐《柳》）
实在，不论是“莫画长眉画短眉”（唐·元稹《有所教》），还是“双眉画作八字低”（唐·白居易《时世妆》），也或“青镜扫长蛾”（元·李德《忆南园》）；我们记住了“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唐·韦庄《女冠子》）的美眉们。
这正是：“怀金黛，想玉鬟，旧时风味尚依然”（明· 陈汝元《金莲记》）；往事如烟，眉似月牙；“青黛点眉眉苗条”（唐·白居易《上阳白发人》）……
-作者-
朱少华，莒南县人，中学高等西席。喜好写作。传授教化论文、散文随笔、剪纸等作品，散见多家报刊及网络平台。在征文及网络文学作品大赛中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