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心解之十三）
顶针类说
谭汝为
（天津师范大学教授）
顶真是指用前一个语句的末端，作为下一个语句的开头，使临近的句子上递下接，首尾相衔的一种修辞格，可分为句中顶真、联珠顶真、联环顶真、双承顶真四类。
一、句中顶真
所谓“句中顶真”是古代诗句所独占的一种顶真办法，例如：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李白《宣州谢脁楼别校书叔云》）
小雨弄烟/烟弄日，断云粘水/水粘空。（韩元吉《浣溪纱》）
东望/望春/春可怜，更逢春日柳含烟。（苏頲《奉和春日幸望春宫》）
“望望春春”从字面上看彷佛是两组叠字，但它和“寻寻觅觅”这样的叠字完备不同。“望春”是唐朝宫苑名。读时应如此断句——“东望，望春，春可怜”。
二、联珠顶真
所谓“联珠顶真”便是句子与句子之间的顶真，又称为“顶针续麻”。相邻句与句之间相互蝉联的是词语。例如：
1.句与句间蝉联一字者
断肠人写断肠词，词写心中事。事到头来不由自。自寻思，斟酌昔日诚挚意。志诚是有，有情谁似？似俺那人儿。（元代无名氏《小桃红》）
2.句与句间蝉联两字者
茵茵牧草绿山坡，山坡畜群似云朵。云朵游动起笛声，笛声悠扬卷浪波。浪波翻滚涌激情，激情滚滚似江河。江河流水深又长，长笛伴我唱新歌（古月《草原春早》）
3.句与句间蝉联三字者
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螿；泣寒螿，绿纱窗；绿纱窗，不斟酌；啊！
不斟酌，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马致远《汉宫秋》）
4.句与句间蝉联四字者
曲栏杆，深庭宇，依旧春来，依旧春来去。一片残红无着处，绿遍天涯，绿遍天涯树。柳花飞，萍叶聚，梅子黄时，梅子黄时雨。小令翻喷鼻香词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句。（吴藻《苏幕遮》）
三、联环顶真
所谓“联环顶真”，是指在篇幅较长而且分章节的诗歌作品中，前一章的末句与后一章的首句蝉联相应，回环往来来往。例如：
覆舟山下龙光寺，玄武湖畔五龙堂。
想见旧时游历处，烟云渺缈水茫茫。
烟云渺缈水茫茫，环抱芜城一带长。
蒿目黄尘忧世事，追思尘迹故难忘。
追思尘迹故难忘，翠木苍藤水一方。
闻说精庐今更好，好随残汴理归艎。
（王安石《忆金陵三首》）
利用联环式顶真，一方面使全诗章与章之间的语意联系更加紧密，在构造上形成一个整体；另一方面使全诗的韵律连贯呼应，便于影象，增强了读者诵读的兴趣。
四、双承顶真
所谓“双承顶真”，便是上一句末端的词语，不才文中进行两次承接。例如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在谈到“房屋和内部支配”时，引用某作家对“最合于中国空想的屋子”的设计：
门内有径，径欲曲；径转有屏，屏欲小；屏进有阶，阶欲平；阶畔有花，花欲鲜；花外有墙，墙欲低；墙内有松，松欲古；松底有石，石欲怪；石面有亭，亭欲朴；亭后有竹，竹欲疏；竹尽有室，室欲幽；室旁有路，路欲分；路合有桥，桥欲危；桥边有树，树欲高；树阴有草，草欲青；草上有渠，渠欲细；渠引有泉，泉欲瀑；泉去有山，山欲深；山下有屋，屋欲方；屋角有圃，圃欲宽；圃中有鹤，鹤欲舞；鹤报有客，客不俗；客至有酒，酒欲不却；酒行有醉，醉欲不归。
第一句“门内有径”，和后面两句“径欲曲”、“径转有屏”形成两次承接的“双承顶真”，更难堪得的是：从“屏”到“阶、花、墙、松、石、亭、竹、室、路、桥、树、草、渠、泉、山、屋、圃、鹤、客、酒……，都由这类分外的顶真句组成，叙事井然，构造严密，别具一格，读来令人接应不暇。
五、顶真在形式上的新发展
用上句末端的词语作为下句的开头，这是传统顶真的哀求。但是措辞利用的实践每每会冲破旧的规矩，显示出新的发展和变革。例如：
空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空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空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空想是路，引你走向黎明。（流沙河《空想》）
去世者的脸是无人一见的沼泽
荒原中的沼泽是部分天空的亡命
遁走的天空是满溢的玫瑰
溢出的玫瑰是未曾降落的雪
未降的雪是脉管中的眼泪
升起来的泪是被拨弄的琴弦
拨弄中的琴弦是燃烧着的心
焚化了的心是沼泽的荒原
（商禽《亡命的天空》）
下一句与上一句蝉联的词语，除了所处位置比较灵巧之外，还有更奇妙的特点，便是蝉联的词语之间形成了周而复始的连接形式：“沼泽”→“天空”→“玫瑰”→“雪”→“泪”→“琴弦”→“心”→“沼泽”。以上三例便是顶真辞格新的发展和变革。
六、顶真的表达浸染和利用原则
恰当地利用顶真，使相邻句子首尾蝉联，环环紧扣，使语句构造严密，气势贯通，充分显示词语蝉联递接的情趣。既可以有条不紊地叙事，又可以细腻入微地抒怀，还可以严密透彻地说理。尤其诗歌作品顶真的妙用，可以增强语意的联系和音律节奏。
顶真修辞格运用的文体、语体范围比较广，但是在利用时应把稳事物间的联系，不可片面追求形式，避免弄巧成拙。
谭汝为 天津师范大学国际教诲互换学院教授，从事汉语修辞学、诗歌美学及天津城市文化研究，兼任教诲部汉语能力测试学术委员会副秘书长、中国语文当代化学会语文教诲专业委员会理事长、天津市措辞笔墨事情委员会委员、天津市措辞学会顾问等学术职务。
编辑/章雪芳 审核/武 阳 校正/冯 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