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清晨,一个诗人在窗前读书写字。

窗外大雪纷飞,院子里梅花开得正欢,雪花落在树枝上,垒成一个个雪骨朵,与梅花争奇斗艳。

诗人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但是他听着窗外簌簌的雪落声,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读书。
他的耳边仿佛听到雪花和梅花争辩的声音,雪花说:我是报春的青鸟使,是春天最美的景象;梅花说:我才是最美的景致。

诗人终于忍不住,搁下笔,走到院子里,对着雪花和梅花仔细不雅观察了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嗯!
你们不要争了,依我看,梅花吧,你比雪花要少三分洁白;雪花呢,你也比梅花少了一段喷鼻香气。

此人读书不专心却多管闲事写出一首好诗

回到案几前,诗人挥笔写下了这首《雪梅》: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喷鼻香。

这个诗人——我们现在可以称他为墨客了,叫卢梅坡,是宋朝末年人,除了留下几首诗词外,其他的平生业绩一概不详。

不过有这首《雪梅》诗就足够了,仅凭这首诗,他就在中华诗坛上霸占了一席之地。
我们可以断定,他是一个有文采,爱生活,懂情趣的人,是一个可以引为心腹朋友的人。

梅花本是一种蔷薇科杏属植物,由于在冬春时令开放,而且气味芳香,常常被作为美好品质的象征。

她和兰花、竹子、菊花,并称为花中四君子;和松树、竹子一起,号称岁寒三友。

人们起名字,为了寓意高雅纯洁,每每带有“梅”字,冬梅、春梅、雪梅、红梅……。
这个卢梅坡,实在他的名字叫卢钺,梅坡是他的号,大概是他喜好梅花,又住在长满梅树的山坡,故而自号为梅坡吧。

比卢梅坡生活年代早一些的墨客林逋,生平酷爱梅花和仙鹤,终生未娶,自称“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
他的咏梅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薄暮”,被誉为“千古咏梅绝唱”。

实在除了林逋和卢梅坡,历代文人都不乏咏梅的诗词。

柳宗元: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

陆游: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喷鼻香如故。

王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郑板桥: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毛泽东:已是峭壁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卢梅坡这首诗,是见景生情,有感而发,不仅咏梅,而且咏雪。
后人从“使女洁白”的结论,竟然读出了一段哲理,即任何事物都有其长处,也有其短处,使这首诗又增长了几分理趣。

虽然这段哲理墨客在创作时自己也并不一定意识到,但在文学欣赏中,“作者未一定,读者未必不然”,这种理解也算是读者的一种再创造吧。

不过这首诗的艺术魅力,恐怕仍旧因此其情趣取胜。
由于雪花飘落,梅花开放,这些通俗俗通,司空见惯的自然征象,在墨客笔下,竟被授予了生命意识,从而变得妙趣横生。

人类作为万物的灵长,和其他动物不同,除了有口腹之欲外,还有线人声色之需。

大自然对人类是偏爱的,不仅为人类知足生命需求供应了充足的物质能量,而且也为人类供应了山川河海、风花雪月等愉悦生命的精神营养。
对大自然美好事物的感知和欣赏,是人类特有的功能和权利。

可以说,只有人类才同时拥有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生命。

人类早在孩提时期,就懂得爱美了。
原始人在肚子还没有填饱的情形下,就已经把俏丽的贝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把鸟的羽毛插在头上扮酷。

后来随着进化,人类创造精神产品的能力竟然一度超过创造物质产品的能力。
在生产力掉队的古代,许多音乐、绘画等精神产品达到的高度,今人根本无法企及。

近代以来,科学技能飞速发展,人类从大自然中攫取物质财富的能力大大增强。

一方面,人类把大自然虐待得面孔全非,山川变成了沙漠,河流变成了泥塘,草木被革除挪移,鸟兽被屠戮殆尽。

人类自我拘禁在钢筋水泥的巢穴里,与自然隔绝,既看不到洁白,也闻不到使女,更赏不到梅雪争春的景象。

一方面,人类对物质享受的追求毫无节制,把自己变成物质的奴隶,退化了感知大自然美好事物的能力,只剩下一堆肉体。

一位大学教授曾经在薄暮时分听到校园里两个学生对话。

一个说:你看,落日真好看。

一个说:快走吧,本日食堂卖红烧肉,晚了就吃不上了。

对身边的美好事物视而不见,这样的人实在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我们该当感谢古人为我们留下的大量美好诗词,常常读一读这些诗词,能够调动我们的生命意识,使我们暂时从纷繁繁芜的物质生活中游离出来,听听雪落的声音,看看花开的颜色,保持一种“多管闲事”的激情亲切,从而使精神生命常在,不至于辜负了人类这个称号。

郭天民 ,银行职员,业余从事文学创作多年,在各级报刊杂志揭橥散文、小小说近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