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李煜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喷鼻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喷鼻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一天一首古诗词  古诗词李煜一斛珠晓妆初过

译文

晓妆只粗粗理过,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
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般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
到了场下的酒会,就又娇爽多了。
小盅微啜彷佛还不足过瘾,换过深口大杯拼醉,哪在意污湿罗衣?最真切的是,笑嚼着红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个一直。

注释

一斛珠:词牌名。
别号“一斛夜明珠”“怨东风”“醉落魄”“章台月”“梅梢雪”等。
清毛先舒《填词名解》中释其名曰:“唐玄宗在花萼楼,会夷使至,命封珍珠一斛,密赐梅妃。
妃不受,赋诗云:‘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付青鸟使曰:‘为我进御。
’上览诗不乐,令乐府以新声度之,号“一斛珠”。
曲名始此也。
”据考,李煜所作此首《一斛珠》为此调首见。
晓:《词谱》《古今词统》《花草粹编》《历代诗余》《全唐诗》《诗余图谱》等文本均作“晚”。
沈际飞选评《草堂诗余》(古喷鼻香岑四集本)中注:“一作晚,误。
”晓,清晨。
晓妆初过:指清晨起床刚刚梳洗打扮完毕。
沈檀:即“沉檀”。
沈,《醉翁琴趣》外篇作“浓”。
沉,带有润泽的深绛色。
檀:浅绛色。
沉檀:一种妇女妆饰用的颜料,唐、宋时妇女闺妆多用它,或用于眉端之间,或用于口唇之上。
《花间集》阎选《虞美人》词中有“臂留檀印齿痕喷鼻香”之句,毛熙震《后庭花》词中亦有“歌声慢发开檀点”之句,都是描述以檀注唇的环境,这里也是。
注:这里是点的意思。
轻注:轻轻点画。
些儿个:当时方言,意谓少许,一点点。
向:《醉翁琴趣》外篇中作“见”。
人:吴本二主词、侯本二主词中缺字。
丁:《花间集补》中误作“了”。
丁喷鼻香:常绿乔木,别号“鸡舌喷鼻香”,“丁子喷鼻香”,丁喷鼻香子如钉,长三、四分,可以含于口中。
古时用以代指女人的舌头。
颗:指牙。
丁喷鼻香颗:这里指女人口内之牙,此句描述歌女开口歌唱,舌齿微露,形容得意的神色。
清歌:清脆响亮的歌声。
也指不用乐器伴奏的独唱。
南朝宋谢灵运《拟魂太子“邺中集”诗·魏太子》中有句:“急弦动飞听,清歌拂梁尘。
”暂:《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渐”。
引:使得。
樱桃破:指女人伸开娇小红润的口。
樱桃,落叶乔木。
果实多为赤色,味道甜美或略带酸味。
古人常用樱桃比喻女子口唇。
白居易诗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唐李商隐《赠歌妓》诗之一:“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
”唐韩偓《袅娜》诗云:“着词但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喷鼻香。
”破,伸开。
此句描写歌女们伸开红润小口歌唱的环境。
罗袖裛(yì)残殷色可:罗袖,质地较薄的丝衣的袖。
裛,熏蒸,这里指喷鼻香气。
残,指喷鼻香气消逝殆尽。
殷,深赤色。
可,意近“可可”,这里是模模糊糊、模糊约约的意思。
元稹《春》诗:“九霄浑可可,万姓尚忡忡。
”此句说歌女的丝制的衣袖上的喷鼻香气已经消逝将尽,深红的颜色也只隐约可见了。
杯深旋(xuán)被喷鼻香醪(láo)涴(wò):杯深,指羽觞斟酒斟得很满,引申意谓酒喝得过量。
旋,随即,很快地。
喷鼻香醪(láo),美酒,醇酒。
本是一种汁滓稠浊的醇酒,味甜。
涴(wò),沾污,污染。
《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污”。
绣床:铺着织绣的床,这里指歌女的床。
凭:倚靠,靠着。
娇:《醉翁琴趣》外篇作“情”。
娇无那(nuò):这里是形容娇娜无比,不能自主的样子。
无那,犹言无限,非常之意。
烂嚼(jiáo)红茸(róng):烂嚼,细嚼。
嚼,用牙齿磨碎食品。
红茸,吕本二主词、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尊前集》中均作“红绒”。
即红绒,刺绣用的赤色丝线。
檀郎:西晋文学人潘岳是个出名的美男子,小名檀奴,后世文人因以“檀郎”为妇女对夫婿或所爱的男子的美称。
唾(tuò):萧本二主词中作“吐”,误,“吐”与“唾”韵不同。
唾,将口中含物吐出来。

赏析

这首词在《词的》《古今诗余醉》《古今词统》中调下有题作“咏佳人口”;《历代诗余》中调下有题作“咏美人口”;《清绮轩词选》中调下有题作“美人口”。

此词描写歌女的日常生活,曾是花间词人肆笔的主题。
所谓“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喷鼻香檀。
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欧阳炯《花间集序》),正是指的这种歌宴的生活环境。
但西蜀词人对此泛泛描写的居多,极少关注人物的个性和生理活动,因而短缺活气和活力。
李煜的《一斛珠》在题材上与西蜀词人的描写似曾相识,但已有一些新变,把稳表现歌女的动作特点和生理状态。

词的上片,描写歌女为情人歌唱的情景。
词人在描写中把稳到了各个生活的细节,因此,歌女的演唱描写首先是从她的装扮打扮开始的。
“晓妆初过”,点明韶光,实在也照料到了下片的“殷色可”,或者说预示着与情郎相会的韶光不会短,不然也不会清晨扮装准备。
“沈檀”一句,细致描述出了歌女“点唇”的动作和情态,这个细节的抓取,不但能起到以点带面的描写效果,而且也开始了牢牢以“唇(口)”为中央的人物和情景刻画。
“向人”一句少女情态妩媚动人,“一曲”句取白居易“樱桃樊素口”之喻,不但不见其俗,而愈发见其清新,同“丁喷鼻香颗”相对,更见新奇。
全体描写,明喻、暗喻相搭配,动、静结合,又突出展示了歌女神态情貌的欢愉艳美,也从侧面衬喻出歌女的歌声是多么的迷人动听。

词的下片描写歌女与情郎在一起欢会谐谑的情态。
刚才罗袖上的酒痕只是隐约订见,及至深杯大口时便旋即被弄脏了,“旋”字如画。
此二句写尽宴会时的热闹愉快和歌女酒醉时的骀荡随意率性。
“罗袖”一句先应上片、喻示了韶光已经良久,而歌女由于内心的欢愉表现在容色上更加娇媚动人。
在行动上,“杯深”一句恰到好处地把歌女因与情郎欢会而贪杯忘情的天真欢愉之情表现出来,为后面结尾三句做好了全部的铺垫。
结尾三句表现歌女醉后的情态。
地斜倚着富丽的绣床,娇憨无比。
把烂嚼的红茸,笑着吐向词人的心上人。
其情态非常大胆放肆,也极其可爱娇艳。
可见歌女恃宠撒娇的心中的得意。
由于词人对这—情节的风雅刻画,这样富有戏剧情翅的画面极其生动,美人声情笑脸之娇憨妖冶如在面前。
词人的措辞仿佛给读者画出了一幅情人之间天真烂漫的欢笑调弄之景,人可见,动作可见,连神色娇态亦可见,实在真切之至。

词人把歌女的音容笑脸,神色媚姿全都与“口”相联,对“口”的描写,笔笔都能点睛真切,不但十分细致、生动、准确地描述出了一个俏丽可爱的歌女的形象,而且使全片词构造整一,情趣盎然。

总体来看,全词描述歌女的艳情冶态,格调不是很高,但不能就此否定其在艺术上、技巧上的成功。
而且,如果不是把这首词放在李煜的宫廷生活中去大略理解,该当说这是一首描写男欢女爱的十分成功的作品。

此词反响了词人寄情声乐,荡侈不羁的早期生活。
据《诗话类编》云:“后主尝微行倡家,乘醉大书古壁:‘浅斟低啪,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传持风骚教法。
’”此风骚倜傥的富贵闲人当时是不识得世间苦恼。
故其前期作品,每每风骚蕴藉,堂皇富艳。
虽然多作绮靡之音有失落人君之度。
但是其艺术才能之高也是为众人所叹服的。
李煜虽有愧于国,是历史上的亡国之君;但不傀于才,是文学艺术史上一位出色的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