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庄,阴天。
这种不热不冷的景象,最适宜干农活。
李老汉昨夜很晚才睡着,本日仍旧起得很早。他穿上一件不太干净的衣裳,到偏房下捡了一背篓干柴,抱着进了厨房。
鼓捣少焉,火苗逐渐蔓延至全体火炉中,高温使锑壶中的自来水发出一阵阵轰鸣声,李老汉将锑壶拎下来,往火炉上放了一口铁锅。
沸腾的热水与铁锅来了个亲密打仗,顷刻升起一阵白烟,水面泛起一个个水泡。待水翻滚后,李老汉将手掌松开,掌心的一小撮面条顺势滑落在沸水中,两根筷子探进锅中搅拌,使面条完备浸没在滚烫的水里。
趁面条煮着的空当,李老汉拿着角落中的脸盆在灶台上的水龙头处接了小半盆凉水,继而往里加了重量大致相同的热水,开始洗漱。
李老汉吃了面条,喂了棚子下的鸡,扛上一把铁耙子,兜里揣个火机,手里提个迂腐的水壶,不疾不徐往地里走。
老天爷跟庄稼人开了个玩笑,太阳破开厚厚的云层,将阳光洒在南庄,仅几分钟后,又被飘来的乌云遮挡了刺目耀眼的光芒。
李老汉轻微松口气,将铁耙子扔在地上,捡起倒在泥地上的水壶,喝了一口温茶。阁下是一笼篝火,由苞米杆和枯黄杂草堆积而成,火堆不大,浓烟不少,一阵接一阵随风摇荡,往人的口鼻及眼睛中钻。
李老汉缓缓起身,走出去五六米远,隔着地界望四处飞扬的草木灰。这块地狭长,很不规则,高下都是地坎,地还算肥沃,一锄头能挖出好几条蚯蚓。
这里离河边不近,沿着曲弯波折的波折巷子走到南庄,得步辇儿五分钟。幸运的是,这块地离树林有两三百米远,轻易不会发生失火;不幸的是,这块地离树林很远,连棵乘凉的树也没有,晒得慌。
李老汉抓着铁耙子,将地里的杂草和零星的苞米杆刮成一小堆,又汇成一大堆,然后便取出火机点上,如此往来来往。第五个火堆形成时,这块地算是整顿干净了。剩下的,便只是等,等火彻底熄灭。
李老汉将铁耙子搁在地上,当做板凳落座。他扣着指甲中的泥垢,目光投向河的对岸,哪儿有一头水牛在河岸上吃草。
李老汉思绪纷飞,往昔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掠过。那是二十五六年前的某个夏日,他狠狠地揍了才七八岁的李大狗一顿——李大狗贪玩,弄丢了牛。
找到那头自小养大的牛,已是两天后,是在镇上的牛市中找到的,牵着牛的是个老人。为这件事,两个村落落的年轻人大打脱手,大都挂了彩;李老汉的老伴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倒在了老屋中。
李老汉每每忆起此事,都唏嘘不已。
……
旭日小学中,李光沫已上了一周的课。
学校的生活一如从前的平淡,像无风的海上,只有鱼划过期才掀起一丝波澜。这学期任务更加繁重,为了搪塞三个月后的中考,学生们每月都要举行一次测验,以便查缺补漏。
本日正是测验的日子。考场就在本班的教室,位置不变,不分桌,也没有分桌的条件。学生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刷刷刷地做着卷子,没有监考老师,统统全凭自觉。
坐在靠门末了一排的李光沫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语文卷子,这是一道古诗默写题,对以前的李光沫来说,切实其实是小菜一碟;可一个寒假回来,玩得太疯,教材上的知识大都被李光沫还给老师了。
前头那个学渣偷偷翻开了教材。李光沫有些想笑,卷子上的内容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倘若靠翻教材,到考试结束也做不了一半。
李光沫回过神,咬着笔杆,努力回顾所学的内容,无果,就凭觉得填了一句上去。试卷不难,四十分钟后,李光沫还剩下末了一道作文题,这也是整张试卷中最难的地方。他歪着脑袋苦思冥想,偶尔在方格中写下一两句,终于在考试结束前凑满了三百个字。
交完试卷的李光沫苦处重重,一次大略的测验,就暴露了很多问题,最严重的是作文,他的作文写得一塌糊涂。李光沫终于意识到负责写日记的主要性了。
春节时,他和爹娘去县城书店买回来的作文书,他险些没有翻阅过,这下必须负责读别人的作文了。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只有多看书,吸取别人的思想精髓用于己身,落笔才不会卡顿,才不会有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的窘态。
这一天的安排,都是测试。内容只有语数外三科,除语文的作业题令李光沫无比头疼外,其余两科对他来说都只是小菜一碟。
下午考完英语交卷后,已是四点整,恰好是放学的韶光。食堂的开饭韶光是下午五点钟,还有一个小时,韶光还很漫长,李光沫决定做些什么。
在寝室中待着很是无趣,李光沫便跟几个同学来到宿舍楼前打乒乓球,三局两胜淘汰制,轮着来。在所有的体育运动中,李光沫只喜好乒乓球;王顺啥运动也不喜好,他性情内敛,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人多灾免吵闹,几个毛孩子由于一点小事争执不休——乒乓球擦着桌子落地,是否算出界?他们谁也不服谁,没一下子,就作鸟兽状散了。
百无聊赖的李光沫和王顺又来到操场。操场中人略多,干啥的都有——几个女孩子在跑道上跳皮筋,一群少年趴在地上玩弹珠和三角板。一个沙包从他们头上飞过,落在传授教化楼后的水沟中;水沟前,一个篮球垂垂滚来,背面还随着一个留着寸头的少年。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年轻俊秀的女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试卷;对面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西席,他的地中海发型看着十分风趣。和煦的阳光洒在桌前,一株兰花迎风起舞;悬在传授教化楼上的大喇叭中,播放着时兴的民谣。
怀安的冬天没彻底过去,风中带着几丝寒意。
李光沫昨夜失落眠了,心里没有什么事,可便是睡不着,他在狭窄的架子床上辗转反侧,特想做些什么丁宁韶光,使自己的脑袋疲倦,以便于尽早入睡。
枕头底下倒是有本作文书,可惜黑灯瞎火的,别说书上的字,就连摆在床下的拖鞋都看不清。旭日小学的管理很严格,常日晚上十点就熄灯了,总闸一拉,所有的寝室陷入一片阴郁,只有走廊和洗衣房的灯泡还散发光芒。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李光沫不记得了,韶光也不清楚,只晓得那时的玉轮格外圆,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幽暗而狭窄的寝室中,俏丽极了。
今早,李光沫是被摇醒的。他睡眼惺忪地扭头去看,创造王顺正站在光滑的地板上,仰着脑袋问他:“小沫,你去吃早餐吗?”
李光沫困意十足,暗昧不清地回答说:“我……我瞌睡儿来很,不吃了,你去吧,回来时去小卖部给我带个面包。”他从兜里取出两块钱,递给王顺。
王顺接过钱放进裤子口袋里,从长条桌的桌箱中拿了自己的碗筷,自顾自地往外走,去食堂吃早餐。
他走后不久,李光沫倒在床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第一道铃声已响起,距上课韶光只有二十分钟了。几个室友都走了,只有王顺还在打扫卫生。
李光沫连忙爬起来,迅速将被子叠好,继而跳下床,拿上洗漱用品,焦匆忙慌地进了洗衣房。
起晚了,放在宿舍楼梯下的热水器中的热水已被接光,现在还在烧;李光沫只好用冷水洗脸,自来水管淌出来的水略微砭骨,抹到脸上顿时复苏了不少。
回到寝室时,王顺还在拖地。李光沫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好,从床下拽出鞋子,匆匆换上,伙同王顺出了宿舍大门。两个少年终于在上课之前抵达教室。他们刚在各自的座位上坐正,英语老师后脚就进了门。
一节课很快过去,当英语老师宣告下课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学生们或跟四周的同学闲聊,或拿出教材预习,或趴在桌上补补觉,或赶作业。
个中,李光沫最分歧凡响,他偷偷摸摸从桌箱中拿出一个成人巴掌大的面包,埋着头啃了起来。
“好哇,你偷吃东西。”耳边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把李光沫吓了一大跳,差点噎住,他赶紧拧开矿泉水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你是鬼呀,走路都没有声音!
”李光沫咽下水,以幽怨的目光看向似笑非笑的王小翠。
“嘁,拿你数学作业借我下。”王小翠伸手。
李光沫咬了一口面包,边嚼边说:“凭啥给你?”
“咋滴?你不给?确定不?我告老师去了哈!
”王小翠脸上挂着笑,一副你不给我就告状的样子——学校有规定,除水、牛奶以外的任何食品都不能带进教室,逮到要被罚去洗厕所。
“行,行,怕了你了。”李光沫咬牙切齿地将面包搁在课桌上,低头去桌箱里翻作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