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窎桥地皮开启拆社并社之风,各处学馆亦遭撤并。
丰城之西鄙,有镇曰首羡。
首羡自来羡于人者,其童稚上学不出村落,无风雨之隔,无安全之虞。
自拆社并学馆,黄发童面其师,路途迢遥,及此,首羡反羡人:或羡东瀛之“有教无类”,甲午以降,有村落即设学馆;或羡美利坚民之富余,虽学馆也远,然交通便利,学子无跋涉之忧也。

李十四,从前从跛足师学成于村落之“泥巴馆”,能识“人手口足”,亦能“加减乘除”,于农桑,于贾贩,足矣。
李庄傍水而建,十四居东隅。
养鱼放鸭,虽不富亦称小有焉。
生有二子,名之安、宁。
李安长其弟李宁四岁,小学将毕业,宁,发蒙也。
兄弟如乃父,仍如学村落西之泥巴馆。
其跛足师,前授十四,继授其子,凡三十熟年矣。

是年,有教改曰,跛足师终生止于民办,无出身,且跛足伤雅于教职,不敷以接轨泰西,遂辞。
泥巴馆亦拆除,建为万人楼矣。
安、宁于是改读于镇学,日来回凡三十有奇程。
乃母,闻鸡啼而造饭。
日未出,兄弟即登程,每星月映湖水,始得归。
遇雨雪,两心愈悬悬。
久之,母疲而子困矣。
一日,妻语于十四曰:“安、宁虽苦于读,然安已长,学无更进;宁,虽聪慧过人,幼而弱。
如何,当决之。
”十四叹曰:“教改云:‘就近入学’。
然今之所近者,止于镇学焉,何近之有?为今之计,当辍安儿学,助父放鸭,宁儿,寄与阿舅,彼处少近于学也。

无何,有邻村落之经营者,私办校车,月钱一百。
家有学童者,无跋涉之苦,无昏旦之忧,无风雨之阻,更无祸福之惕惕然也。
十四白于妻曰:“当接宁儿归。
”自是,宁儿得校车之助,不厌学,每以第一名考绩回报父母,阖家欢畅。

文言小说集‖聊斋补遗浮槎

然近年来,车辆常壅于途,且其凶更猛于虎,每有校车颠覆,学童遭奇祸焉。
镇学亦恶之,榜示于家长曰:“尔等当亲送弟子,或乘私营校车者,乃自贾其祸,于本学馆无干。
”十四为生存所累,无奈,且侥幸之。

忽一日,乡里传噩耗,校车颠覆,宁儿及众小同窗无幸免者。
十四如遭雷击,比至凶煞地,未见儿身,仅余者,一书囊、一童履而已。
是夜,十四梦儿来别,曰:“儿至东海,忽天涯有瑞云,霞光万丈。
云中有莲花,莲下忽现一物,大鼻子,装甲,非车亦非船。
不雅观音菩萨亲驾,菩萨云,是为‘浮槎’也。
儿自兹就读于天宫,不复见矣。

异史氏曰:“仙客终难托,良工岂易逢。
徒怀万乘器,谁为一先容。
今果见‘良工’,已‘山寨’其器,可摧重型之奔驰与本田。
然价格不菲,非小民月百元可乘也。
异史氏亦疑之:弃跛足师而并学馆,纵浮槎能渡,可渡几何?浮槎纵好,亦富人之‘万乘器’,终非贫者之福也。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

(本人以“聊斋说时”为名在江山文学首开文学时评专栏,后将个中部分文章修正,缀为《聊斋补遗》文言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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