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初酿

晚唐是一场烈火烹油、锣鼓喧天的闹剧,“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前日里黄巢带着一众百姓刚刚叛逆,今日时刘季述就率领禁卫兵发动政变,台下的大唐天子看得胆战心惊、应接不暇,只能仓惶惶将都城迁到洛阳。

然而闹剧仍在上演,节度使朱温挟持昭宗,并将昭宗斩杀于俶兰殿,转立其子李柷为帝,之后又发动“白马驿之祸”,使得三十多位栋梁之臣去世于非命。

帝位更迭频繁,军阀盘据一方,朝臣朝不保夕,大家自危,无心政治。
贪官酷吏横行,庶民百姓身处水火之中,这便是真实的晚唐。

杜荀鹤笔下的晚唐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生不逢时的杜荀鹤,身处浊世之中,空有才华横溢,壮志终是难酬,只能将满腹才情授予笔端,描摹着苍凉浊世背后一个个隐秘的角落。

《山中寡妇》

夫因兵去世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即将走投无路的大唐,风雨飘摇,战火连绵,最苦莫过于那些无辜的百姓。
战事频起,青壮百姓皆被征去前哨沙场。
“古来征战几人回”,去了,可能便是永久,大概早已化为厮杀中的一缕烟尘,消散的没有了痕迹。

她的丈夫也不幸被征,不久命殒疆场。
她肝肠欲断,痛彻心房,可是哭过后又能若何?孤儿寡母,日子仍旧要过。
战火中,桑树、柘树皆被损毁,田地麦禾也尽荒漠,可是朝廷仍要征收蚕丝税、农业税,可怜的她纵然藏于深山的更深之处,也逃不过赋税兵徭。

“至今鸡犬皆星散”,家里只剩残破的茅屋一间,她身穿苎麻衣衫,鬓发干涩焦黄。
日日只能靠挖野菜、烧带着叶子的生柴,勉强照顾一家老小,在孤单绝望中蹉跎着余生岁月。

《田翁》

白发星星筋力衰,种田犹自伴孙儿。

官苗若不平平纳,任是丰年也受饥。

唐朝末年,涌现浩瀚的大官僚地主,他们猖獗吞并霸占地皮,使得农人无以为耕;同时,朝廷又不断加重剥削,税额不断增加,税收种类日渐增多,农人的包袱越来越重,已不堪重负。

这个老人家,已是白发苍苍的迟暮之年,身体早已羸弱不堪,本应在家纵享明日亲之乐,却不得不由孙儿搀扶,日日到田间垦植。
纵然如此日日奔波,秋日里谷果丰收,却皆入官家囊中,一家人仍需忍饥受饿,困难度日。

《礼记》中有一文《苛政猛于虎》,讲述一出生悲惨的女子,甘心待在猛虎出没的山中,看着亲人们一个个去世于虎口,也不想去其他苛政繁杂的地方,可见繁重的赋税、苛刻的法令,更是让百姓难以生存。
唐末,苛政犹盛。

《旅泊遇郡中叛乱示同道》

握手相看谁敢言,军家刀剑在腰边。

遍收宝货无藏处,乱杀平人不怕天。

古寺拆为修寨木,荒坟开作甃城砖。

郡侯逐出浑闲事,正是銮舆幸蜀年。

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安史之乱后,已是元气大伤,再不复昔日繁华。
加之唐僖宗登基后,昏庸无能,倚重宦官,致使朝廷混乱,民不聊生,终于导致了唐末著名的黄巢叛逆,给本就孱弱的大唐以重重的一击。

“浊世英雄起四方”,顿时,各地军阀、地主开始拥兵自重,盘据一方,并趁机讹诈打单,吞并排斥。
一韶光,大唐国土上到处阴风瑟瑟,冤魂缕缕。

杜荀鹤路子池州,恰遇郡中兵变,郡守被乱军逐出,却敢怒不敢言。
乱军横行,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他们将古庙拆毁,坟茔开挖,修寨筑城,军队尚有公法可言,他们却比匪贼还要横暴。
大唐已是君非君、臣非臣,大家自危,个个胆寒。
寥寥几笔,使乱军的跋扈、百姓的惶恐、文人的不安都纤毫毕现。

《再经胡城县》

去岁曾经此县城,县民无口不冤声。

今来县宰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去年经由胡城县,只听到城里的百姓大家都在喊冤。
今年再一次经由胡城,却创造胡城的县宰已经红袍加身,官升了一级,这红袍原是百姓的鲜血染成。

身为县宰,本应是为民请命,为百姓谋福,可是胡城的县民却是无不口喊冤声,可见县宰并非为民着想。
更为让人瞠目的是,县宰为了得到上司的奖励,无辜屠杀冤民,以换取红袍加身,官运顺达。

不由的想起鲁迅写生曾写过,“先说是康党,后是革党,乃至于到官里去密告,一壁固然在保全自己的尊荣,但也未始没有那时所谓’以人血染红顶子’之意。
”县宰以民众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官袍,与之何其相似。

杜荀鹤出身寒微,聪明早慧,无奈身逢浊世,怀才不遇。
他数次游历于浙江、福建、江西等地,看到了晚唐浊世中的朝廷阴郁、酷吏残酷,以及军阀混战中,难以安身保命的百姓。
他无力旋转乾坤,只能用诗记录了这一幕幕的悲惨惨景。

《自叙》

酒瓮琴书伴病身,熟谙时势乐于贫。

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

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

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他身处浊世,有志难伸,想要四海流落做个闲吟的墨客,却又忘不了家国百姓,内心痛楚难言。
,“吾唐”虽大,却没有自己立足之处,只能像屈原一样,掩泪长叹:“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仰天长啸,涕泪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