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朋侪的院子,面前一亮:紫色的豆角花纤巧地开着,晶莹剔透,艳丽妩媚。
一尺多长碧绿的豆角两两成双从架棚上垂下来,清风里挨挨挤挤抖动着,如在藤上荡着秋千。
没风时,似含羞的女孩,“和羞走,倚门回顾,却把青梅嗅。
”(宋·李清照《点绛唇》);赶紧躲在片片墨绿的叶子里,娴静地微笑着;好似古诗中描述的一幅画境:

绿畦过骤雨,细束小虹鲵。

锦带千条结,银刀一寸齐。

——清·吴伟业《豇豆

豆角花开紫蝶飞

朋侪这一棚豆角遮蔽的院落,夏日里便有了一袭清凉,有了一袭婉转攀绕的诗意。

豆角,学名豇豆。
实在,我们这儿“豇豆”是有“菜豇豆”与“粮豇豆”之分的。
李时珍《本草大纲》里便有记载:“豇豆处处三四月种之。
一种蔓长丈余,一种蔓短。
其叶俱今年夜末尖,嫩时可茹。
其花有红、白二色。
荚有白、红、紫、赤、斑驳数色,父老至二尺,嫩时充菜,老则收子。

“粮豇豆”种在田堰地埂,藤蔓短不用搭棚架,豆荚短而粗,秋日成熟采摘只要豆粒,和绿豆、豌豆一样都是一种粮食作物;而“菜豇豆”是蔬菜,也便是“豆角”。
它又分青荚、白荚、紫红荚几类。
豆角的荚果苗条,肉厚脆嫩。

明代朱橚在《救荒本草》一书中说:“豇豆今处处有之,人家田园多种之,就地拖秧而生,亦延篱落。

可见豆角在明代已经广泛栽培,并成为救荒的蔬菜之一。
豆角不择土壤阵势,房前屋后、竹篱院落都可栽种。
还可以和高粱、玉米等农作物间作,豆角沿高粱玉米秸秆攀援,省却了用树枝草绳搭架的功夫。
一捧土,一把肥,一瓢水,再架上一根小树枝,它就茁壮成长,着花结荚。

舌吐梅仁颗,心含豆角花。

折来无处著,留取爱名嘉。

——宋·舒岳祥《咏豆蔻花》

夏日的豆角花特殊俊秀。
那一朵朵紫中夹白的花儿小巧而文雅,朵朵花儿,并蒂相向,两三朵或四五朵聚一起在藤叶间尽情绽放。
清风拂拂,翩跹起舞,轻盈若蝶,俏丽极了!根部最先开的花谢后,小豆荚生出。
豆角边着花边结荚,花荚同株,架下面的豆荚还没长成,架上面的幼荚又露出了头,可以不间断地吃上数月。

幼荚嫩小,纤纤细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能在一夜之间长出好几寸;两三日不见,出脱得丰腴细长,宛若山野里走出来的清秀村落姑。
宁静的清晨或傍晚,偶尔有蝴蝶飞过,蝶舞花喷鼻香,一架豆角宛如一首绸缪深情的宋词:

风敲窗,雨敲窗,窗外芭蕉云作幢,声声愁对床。

剔银缸,点银缸。
梦采芙蓉隔一江,几时蝴蝶双。

——宋·程垓《长相思》

吟诗遐思,面前又好似挂着一幅齐白石的写意《豇豆螳螂》画。
难怪霏霏小雨中的明代墨客吴宽,溜达庭院,喜极而吟之:

飒飒复霏霏,清晨坐掩扉。

短篱垂豆角,破壁上苔衣。

润觉琴声缓,凉惊酒力微。

客楼诗句满,未许沈郎肥。

——《次韵时旸对雨喜晴》

《广雅》里说豆荚成双成对。
李时珍在《本草大纲》上也记载:“豇豆着花结荚,必两两相垂。

豆角花荚成双成对,就有了一段俏丽的爱情传说。
豆角花和荚原来是单开单生的,有一年突发大水,一位姑娘在河湄摘豆角时,溘然看到一个小伙子抱着一根木棒在大水里漂浮。
姑娘不顾自身安危将小伙子从波浪中救起。
姑娘给晕厥不醒的小伙子喂饭时,只好将豆角嚼烂,口对口地喂他,小伙子很快就规复了康健。
姑娘的善心冲动了地皮神,他为两个年轻人牵起红线喜结良缘。
从此之后,豆角就并蒂对生了。

儿时缺衣少食,影象里的豆角没有如今这般诗情画意。
瓜菜半年粮的时期,豆角疗饥救灾。

朱橚在《救荒本草》里就说:“(豆角)救饥:采嫩苗叶炸熟,油盐调食。
角嫩时,采角食之,亦可做菜食。
豆熟时打取豆食之。

豆角长到一尺多长、小拇指般粗细时,母亲便会从豆角架上摘下来,用手掰成寸把长一小段一小段的。
把花生米或黄豆粒用石碓舂碎,烧热油锅,倒入洗净焯水的豆角和花生、黄豆粉粒,大火翻炒,豆角由嫩绿色变成浅绿色后,一道微微泛黄的家常炒豆角就出锅了。
这样炒出来的豆角,吃在嘴里软绵糯,面嘟嘟。
不用吃煎饼,也能吃个“肚儿圆”。
故而清代吴伟业的《豇豆》诗里还说:

贫家随饭熟,饷客借糕题。

五色南山豆,几成桃李溪。

放了暑假,儿时的我喜好坐在藤蔓满篱,摇荡洒脱的豆角架边看小人书。
悄悄享受着盛夏的的清凉,一看便是半晌。
读累了,在蝈蝈的吱吱声和蜜蜂嗡嗡嘤嘤的吟唱里,随手从架上摘根粉嫩嫩的豆角,剥开去掉还有些生涩的豆粒,细细地嚼一嚼,满嘴暗香,真个是“芋魁豆角乌槠子,不用山翁举箸肥”(宋·舒岳祥《不雅观万堂村落饮戏成》)。

最难忘夏夜乘凉。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晚风习习,架上的豆角“沙沙”作响,暗香溢满小院。
爷爷摇着大蒲扇,含着火星明明暗暗的旱烟锅,遥望牛郎织女星,絮絮叨叨地讲着天上人间的俏丽传说,我却是百听不厌。
如今想来,这意境该当就在清代陈维崧的《河传·豆荚》词里:

陇上,晓莺低唱,豆荚初娇,

小姬一色绿裙腰,迢迢幂野桥,悲歌扬挥家居久。

三杯后,惯种南山豆,

豆花棚下月毵毵,溪南闲寻渔臾谈。

正想着豆角的往事,朋侪的妻子把一碟辣椒清炒豆角,一碟干煸豆角放到豆棚下的石桌上。

三五茅茨野老家,晾衣竿上日西斜。

谁知别有秋光在,屋角一棚豇豆花。

——近人·张采庵《古海杂诗》

弥漫在炒豆角那浓浓的喷鼻香味里,琢磨着诗句,朋侪的小院切实其实便是一幅蕴藏着浓浓乡愁的田园诗画。
酒坛还没启封,人便有些醉意了,燥热的夏日里,小院里洒脱着缕缕浪漫的诗意清凉……

-作者-

朱少华,莒南县人,中学高等西席。
喜好写作。
传授教化论文、散文随笔、剪纸等作品,散见多家报刊及网络平台。
在征文及网络文学作品大赛中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