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晔:读古典书,做当代人。
大家好,欢迎来到“401號下午茶”,我是主持人李晔。
多次参加过下午茶的朋友该当知道,我们常常会聊到杜甫有关的话题。
比如,我们在去年的重阳节就做了一次杜甫诗会。
我们本日又要和大家聊杜甫的话题了。
不过,和之前文学、诗歌的角度不太一样,我们本日则是要从历史的角度来认识杜甫。

今年过年之前,浦睿文化的编辑老师给我寄了《杜甫的历史图景:盛世》,这是我今年读的第一本书。
作为一个非常喜好杜甫的人,我本来以为,市情上许多写杜甫的新书已经不太能打动我了,可能最多便是锦上添花。
但是读完这本书之后,我却以为这是非常值得推举的一本关于杜甫的书,以是特地去到浦睿文化的编辑室,表达了互助的欲望。
因此本日,这本书的作者,厦门大学历史与文化遗产学院助理教授王炳文老师,就来到了我们的“401號下午茶”,和大家一起来聊一聊他的这本书,以及作为大时期中的小人物的杜甫。
同时我们还约请到了一位高朋,也是一位唐史学者,中西书局副总编辑李碧妍老师,和我们一同来聊本日的话题。
我对李老师再多先容两句,她的《危急与重构:唐帝国及其地方诸侯》这本书,可以说是一部“神作”,不仅学术代价特殊大,而且在网络上也有非常高的热度,也推举大家看一看这本书。
让我们先欢迎两位老师。

我想先聊一个话题。
可能王老师在很多场合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
杜甫更多是在文学史上被我们当作一个墨客来认识、来理解,您作为一个研究唐史的学者,为什么会关注到杜甫?

王炳文:这个问题肯定被问过好多回,但是既然在我们的下午茶韶光,主理方这么费心,我也特殊荣幸,那一定要给大家讲一些独家的内容。
在别的地方我还没有提到,是一些更为直不雅观的,更为感性的,杜甫对付我的影响。
我小时候,大概便是六七岁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书,有一本书大概叫《唐诗三百首赏析》,编得特殊好。
我印象里,这本书除了像我们常见的选本那样会选诗歌以外,每一个墨客,都有一个很精彩的先容。
我那个时候彷佛就表现出一些学历史的特点,我特殊爱看那个先容,比那个诗更爱看。
这个墨客的先容呢,有两个人,是放在一前一后的。
前面的那个是李白,后面的那个是杜甫。
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是先知道李白的,我也是。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见告我说:“昂首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见告我,你也可以读成“举首望明月”。

大年夜时代中的小诗人杜甫的历史图景盛世

李白进入到我的认知中是非常早的,而这个杜甫就有点陌生了。
这个选本有个“问题”,我当时就特殊不舒畅。
李白呢,用了两页纸先容,杜甫用了三页半。
我心里当时很不服气。
我说后面这人,为什么要比前面的李白先容得更多?这是第一个问号。
第二个问号呢,这个李白,他的先容末了有一句总括:李白是一位我国古代伟大的浪漫主义墨客。
好,那今后翻,翻到杜甫的先容末了,第三页半,他讲什么呢?杜甫是一位承前启后,承前启后的全能大墨客。
我就更不舒畅了。
我不服气,我说为什么把后面这个人讲得这么厉害?那个时候的选本,选的也都是编选者以为特殊精彩的篇目,文学的地位很高,但是如果你溘然打仗,(未必能明白它的好)。
有点像什么呢?我打个比方,便是李零老师以前讲《孙子兵法》的时候有一个比喻,他说这个兵法你不能让大家一下子接管。
兵法的意义在于你站在六层的一个瞭望塔,让我远处看,站得高看得远。
你不能说为了打仗实践,我一下子从六楼跳下来,摔去世了。
我们以往给大家先容杜甫这位墨客的时候,编选者们都很心急,恨不得把“茅五剑”这个级别的好酒拿出来。
以是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是“三吏三别”,是《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个诗歌的感情写得如此低落,而且就像雨果的小说一样,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抒怀。
他就选了这些。
那就导致,我以为很奇怪,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占的分量比李白还要多,先容的分量也比李白多,然后又是承前启后承前启后的墨客,这个名头为什么没给我喜好的李白呢?后来上了小学、中学,我跟大家的教诲都一样,我们学到的仍旧是编选,是人们认为杜甫很精彩的东西,《秋兴》八首、《登楼》,是这些。
以是仍旧没有什么觉得。

一贯到我上了本科,我的本科是在兰州大学读的,我们当时是在新校区,非常非常远,离市区有40多公里,周围什么都没有,一些小小的二手书店就成了我们非常主要的一个精神寄托。
有一个书店,我在读大一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在里边创造了一本书,便是萧涤非师长西席选的,叫《杜甫诗选注》,定价15块钱,然后老板卖8块钱。
我当时以为这个书印得又好看,是公民文学出的,又不薄不厚,而且里面这些诗都是我没看过的,关键是只有八块钱,我就买了。
后来我以为那个本子真好。
它里边选了大概有100来首杜诗,全部都是真正有用的。
它让我知道了,杜甫原来还写过像《房兵曹胡马诗》,像《高都护骢马行》这样的作品,后来还写过各种各样的在四川的诗、在重庆的诗。
这些以前是很少专门去接管的,而且先生长西席让我知道了,人家杜甫最得意的东西是排律和古诗。
我就一下子创造完备是一个跟我们以往认识不同的杜甫。

后来我和李碧妍老师一样,我们这个老本行,都是研究唐朝八世纪这一段的,唐朝一共三百年:七世纪、八世纪、九世纪。
八世纪刚好是唐朝中间的这一段,很多东西在变,很多事情在变,很多人物也在变,它是一个变动的年代。
那在这段历史里,有一个身影总是会浮现出来,便是杜甫。
写一篇论文的时候呢,不经意的,这个人就会冒出来,他的某一句诗就会是一个主要的史料。
你剖析一个问题的时候,这个人又会冒出来。
那我就在想,我须要来很严明地重新核阅一下这个我自以为一贯很熟习的人。

2017年,我到厦大事情。
到厦大事情往后有一个现实的问题。
由于厦大是一个老文科学校,我须要给本科生上专业的选修课,给全校的学生上通识性的选修课。
我在想那是个好事情啊,我可以用我所善于的东西,来磋商我所好奇的东西,实在是比上必修课更好的。
非要一个研究唐史的人装懂去讲魏晋南北朝,我以为还不如就来讲我的老本行。
这样子的话,就有一门课在厦门大学从2018年的春天开始开起来了,叫做杜甫诗歌与唐代历史。
我们厦大有个好处,对付校选课的原谅性是非常高的,按理说这样一个课,有中文系这么一个弘大的群体在,我是不可能开得起来的。
但是这个课报上去往后,从系级到院,末了到学校的教务处,很顺利地给我通过了。

我从一开始就定了一个标准,便是我只讲我所懂的历史学层面的杜甫。
在讲授的过程中,我创造不只我对他不熟习,我们每一个受众,也便是我的学生们,他们实在对杜甫跟我以前一样是零认知。
我们打仗到的便是人家的那个“三吏三别”,但那些东西代表性太强了,反而不能很好地让我们走进杜甫的人生。

大概两三年前,浦睿文化的于欣老师和我约稿。
最初我们是想做一个常见的通识课读本,这样的话,它出版的效率会很高,而且市场上有一些固定的阅读群体,由于本科生们乐意来看。
但是拿到稿约往后,我就想我能不能提个更过分的哀求,我和于欣老师说,我有个想法,我想系统地从头开始写,写一本关于杜甫的书,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通过?我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当然,非常幸运的是,这个选题通过了,选题通过往后,我就彻底没有用我的讲稿了。
我从第一个字开始写,然后一贯写到这本书末了一个字。
大概便是这样一个缘起。

李晔:这本书的杜甫可能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样,就像刚才王老师说的,我们认知到的杜甫更多的是“三吏三别”、《秋兴》八首、《登楼》这些诗,实在这都是晚年的杜甫,但是王老师的这本书写的是中年以前的杜甫,或者说是青年杜甫,以及还没有出生的杜甫。
我在看这个书的时候有一个感想熏染:它有点像《天龙八部》。
为什么呢?我们当然现在知道《天龙八部》的主角是乔峰,但是你第一次读的时候,一贯都读到这本书快一半了,溘然涌现一个人叫乔峰,乔帮主。
这个就跟这本书很像,在这本书一开始你也没有读到杜甫这个人,乃至这个书最早是从武周期间就开始讲了,这个时候哪有杜甫。
以是我想问一下王老师,为什么会用那么大的篇幅去写还没有出生的杜甫?

王炳文:我身边坐的这位是我们唐史领域,或者说全体中国史领域,一本“神作”的作者——李碧妍老师。
本日很多人实在是先知道李老师的。
李老师在她的《危急与重构》里做了一件让我们叹为不雅观止的事情,她把唐代后期每一个紧张的藩镇是怎么来的,讲得非常清楚。
把研究往前推了很多。
我们以往,实在从80年代以来,藩镇研究的一个特点是类型学,是分类的,包括我的老师张国刚师长西席,还有台湾地区的王寿南师长西席,以这两位为代表,我们之前的藩镇研究是一个类型学研究。
而李老师做了一个历史性的溯源,由源到流的这样一个梳理的过程,然后很多之前被掩埋的问题就一下子涌现了。
我以为就跟那个哲学问题一样,实在每一个人都得知道自己从哪来。

磋商杜甫实在也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非常突兀地讲杜甫出生往后的事情,那实在跟我们以往看到的很多杜甫传记差不多。
可能很多人物传记都有这样的通性,比如说有20章的篇幅,大概这个人的小时候只有不到一章,他全体青年以前只有前两章。
这是很多人物传记很常见的(情形)。
但是我后来就在想,既然我们要真正理解清楚,他作为完全的一个个体生命,实在他人生的前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前四十年,被我们很大程度上给留白了,给观点化、符号化了。
但这段韶光对杜甫自己来讲是无比主要的,他不会以为那44年是虚度的。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回忆,读高中的时候,读本科的时候,实在是无比丰富的,但是这些东西在任何一个人物变成历史符号往后,每每就会被粉饰。
不但是杜甫,你看唐朝的郭子仪,位极人臣,活得也良久,家里和皇室联姻,但是郭子仪的人生,在《旧唐书》里是从他59岁开始阐述。
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这老头已经都59岁了。
他人生前59年的事情,在大历史的阐述下就被一笔带过,但实在对郭子仪来讲,那前59年是无比主要、无比关键的。
讲杜甫实在也是这样。

如果说再往前追溯,那有一个现实的缘故原由,便是杜甫幼年的很多事情,是延续了从他的祖父,到他的父亲,一起以来的很多人脉资源,有家庭构造的影响。
这些都是一脉相承的。
在杜家这样一个中古时期世家大族的身上,这些东西表现得特殊显著。
士族最讲究门第的传承,以是我在想,实在我乐意把它作为一个个案的研究,来做一种考试测验,便是说我们来研究一个历史人物的时候,能不能打破以往常见的传记的形式,真正从他的个体生命的发展来入手,把一些细致而微的东西落到实处,让我们更清晰地来探解问题。

李晔:刚才王老师也说到,李碧妍老师对中唐期间的藩镇有专门的研究。
大家也知道杜甫生活在安史之乱前后这样的一个期间。
我想请李老师给我们先容一下,杜甫所处的“大时期”,到底是若何的一个时期?

李碧妍:我个人以为杜甫生活的这个时期,实在是我们蛮难明得的一个时期。
我们自己做唐史的人实在也蛮分裂的。
在21世纪之前,我们对唐的理解更多可能就像这本书的书名一样,是“盛世”。
比如说你到西安去玩,这是最明显的,或者说有些外宾来中国访问,尤其是要到陕西,它一定给你展现的是唐代的文化,但是它一定又展现的是唐前期的盛世的文化。
我们从小到大的觉得,唐便是大唐芙蓉园展现出来的这样一个景致。
和唐可以作类比的是汉。
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听我导师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他说两个汉实在是一个汉,一个唐实在是两个唐。
唐的三百年的气质,前后两段是有很大差别的。
而韶光上来说,前后两段的时长实在是差不多的,安史之乱往后的唐可能还多那么十几年。
如果把前一百五十年的唐作为唐的代表拿出来,是不得当的,不能以偏概全。
以是我做的研究就在于,我想去理解后面半个唐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21世纪初)的学术风气,研究初盛唐那段在学术上更热烈一些,和大众的认知恰好又是匹配的,大众可能也更重视唐前期,包括我们要说唐代的文化、艺术,那肯定便是李白、杜甫。
后面相对来说,可能白居易、李商隐轻微讲一些。
以是我们对唐的感知,尤其是对后半期的唐,是极其模糊的。

杜诗中呈现出的时期意味,更多地却正好因此唐中期,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形象显现出来的。
杜甫本人,正如王老师书中所写的,他是处于唐代前后期两个韶光段中间的人物,同时安史之乱的印记在杜诗中太明显了,以至于我们对杜甫也形成了一个时期上的刻板认识。

也便是说,杜甫实在生活在一个由盛唐向中唐的时期转型中,而且又完全经历过安史之乱这场大动乱,这便是一个大时期的背景,这种经历至少我们现在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由于大众更乐意接管盛世的唐代,杜甫的名气又很大,是可以和代表盛唐气质的伟大墨客李白齐名的,以是我们有通过杜甫窥伺盛唐的希望;但同时呢,杜甫诗歌最为人熟知的是他晚年,包括安史之乱中创作的一些亲眼所见、亲自体验的景象和经历,以是杜甫又有代表中唐的气质的一种意味在内。
以是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大时期”也是蛮故意思的,实际上的“大时期”、大众认知的“大时期”、杜甫诗歌中的“大时期”,多种维度构成的杜甫的时期,难道不是一个历史文化意义上的“大时期”吗?

以是对我对这本书的一个期许或者一个觉得是,它能够通过杜甫这样一个个体生命,让我重新温习了,或者说是展现了唐前期向后期转型的过程,把杜甫的另一壁和我熟习的、和大家熟习的唐朝盛世的这一壁结合在一起。
以是我读这本书还是以为蛮有新意、蛮好玩的。

李晔:唐朝经由安史之乱,分为前期和后期,气质是完备不一样的。
后期就涌现了李老师专门研究的藩镇。
藩镇这个东西实在特殊乱。
李老师的那本神作《危急与重构》,网上有一个比较热门的评论,说李老师有点像一个宠物医院的老板,她知道这个藩镇是什么“品种”,那个藩镇是谁和谁的“串儿”,那个藩镇又是谁和谁在打。
这个评论特殊故意思。
实在,我们可以把自己代入到里面去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处在一个每天都在打仗的时期,会是什么样一个状态?这真的很难想象。
以是我想问一下王老师,您以为杜甫在这样一个很混乱的时期里边,他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王炳文:刚才李老师已经说到,实在以前很多东西被观点化了,比如说这个“盛唐”。
实在如果你真正进入到历史语境来看的话,它要比我们大略地观点化、符号化的东西繁芜很多。
我私底下有一个意见,我们很多人脑海中那个想象的盛唐的样子,实在是安史之乱往后唐朝的市井生活高度发达、经济也高度发达的样子,那实在是八世纪末到九世纪了。

以是这个书实在我也并没有用“盛唐”这个词,我用的是“盛世”。
这个盛世实在暗流涌动。
它不是说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子,全体几十年丰裕着一种完备向上的东西。
我想以往我们那种想象,很大程度上是有一些文学化的措辞影响的,个中就有杜甫的一句诗,“忆昔开元全盛日”。
但是我们要知道杜甫回顾的时候,他年纪已经大了,是安史之乱爆发之后来回忆的,而且他写《忆昔》这首诗的时候是在夔州。
那个时候安史之乱结束了,以是他回顾本身就有一种掺杂了个体生命经历的感情化的意见。
以是我一贯在这个书里暗暗地来给大祖传递一个我自己的意见,便是杜甫对付他前44年全体时期的定义实在是非常主不雅观的,是他自己的一种感想熏染:他以为那个时候统统恰好,那个时候什么都好。
以是他才能在他人生末了一年写出来,说“岐王宅里平凡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认识李龟年,但是每个人读这首诗都读得特殊有感触。
由于他讲了一个共性,落花时节我在江南又碰着了你。
他的潜台词太多了。
李龟年是宫廷乐师,他以前是生活在大明宫的,以是说落花韶光我在江南又碰着了你,一下子让人感想熏染到时期的变迁。

类似的这种表述,在杜甫诗里很多,比如说他写“三吏三别”的时候,他有五个字,叫“寂寞天宝后”。
你看,在杜甫的潜意识里,他一贯在给你试图传染一种感情,便是说天宝及之前我们过得非常好。
他晚年的时候,他看人家公孙大娘的弟子跳了个舞,他一下就回顾起小时候看公孙大娘演出浑脱舞,他里面有一句话就叫“五十年间似反掌”,就这么一瞬间。
50年前是什么呢?如果你准确地、很较劲地推的话,便是姚崇罢相,宋璟上台的开元四年前后。
杜甫很多影象掺杂了他的个体生命,他以为那个时候我们家统统都很好,那个时期也很好,但我非常疑惑这事如果让比他大十岁的高适来讲,就不一定完备是这个样子了。

杜甫从前实在连这个国家的忧患都没有看到,杜甫出生的时候,唐朝北方的三受降城防御体系已经完全建好了,以是杜甫一出生,他得知的便是我们的国家在北方是安定无虞的,以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对付边陲的忧患只有拓边这部分,便是哥舒翰在打,“君不见青海头”。
他固然是在悲悯老百姓,但这也是一种玄宗朝特有的拓边意识。
他的“边患”是什么时候才产生的呢?特殊晚了,是他到了四川往后。
而且是他见到吐蕃人往后,才产生了这种想法。
四川成都离吐蕃人也便是100多里地,西边便是吐蕃人的前沿阵地,是跟唐朝交手的地方。
杜甫这个时候才以为,原来我们的国家并不是那么安全。
他再由此倒推,想到了很多,跟突厥人的、跟回纥人的,以是杜甫诗里表现出的很多忧患意识,是他年纪很大了往后,他已经到了四川,到了重庆,到了湖北,到了湖南,才有的这种意识。

如果说杜甫处在时期中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从出生年来讲是特殊幸运的,用我们本日话叫“长在红旗下”。
由于玄宗做天子的那年杜甫出生了,那这样的小朋友有一个什么特点?便是我们刚才讲的,他没见过任何不好的东西。
但是他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他正由于没遇上之前那个不好的,人生后半段遇上了后来那个不好的,就导致杜甫个人对自己本身的认知涌现了一个巨大的断裂。
他总以为,从某一年往后我们统统都弗成了。
实在如果大家来看李老师的《危急与重构》,如果你可以看更多的唐代资料,包括条记小说、诗歌等等,会创造唐后期实在有更繁荣的市场经济,有更发达的市井生活。
而杜甫呢,他终极的人生定格实在就在安史之乱发生后。
以是我们怎么样来定义他?他在那个大时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我以为实在是一个转变,他亲自经历并且他也目睹了这个转变,而这个对研究历史的人来讲,实在是弥足宝贵的案例。
如果他像比他大十几岁的那代人一样,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差不多也该闭眼睛了,李白762年前后就已经去世了,高适也差不多,765年,杜甫呢,他一口气活到了770年,代宗做天子都已经好些年了。
对他来说,很多事情就涌现了明显的迁移转变。
事实上,安史之乱只是带给了唐朝政治版图布局、行政建制的影响,但到底有没有让唐朝一下子就走入衰亡?实在我以为我们从杜甫那儿要得出结论是要非常谨慎的。

李晔:杜甫的生平是比较失落意的,或者说比较失落败的(作为一个士人)。
我们一样平常去理解杜甫,可能都会把他的这种失落败归于各种各样的成分,包括他没有考上科举。
但是在王老师的书里,我读到了很故意思的一点,便是说杜甫的这种失落败,可能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确定了。
书里边提到唐代选官考量的改变,这对杜甫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是为什么呢?

王炳文:实在这是唐史研究的一个知识。
杜甫参加科举的时候,唐朝面临一个人事组织上的问题,是全国性的,用他们自己的话讲,叫选人壅滞。
武则天那个时候大量预支了后面很多年的官缺,就像《让子弹飞》讲的“鹅城的税已经收到九十年往后了”。
武周后期这样的事情做得很多,即是把组织系统给搅散了。
玄宗上台,这个问题不办理弗成了。
全国的官员选授变了,从以前的“捷径”还存在,到杜甫参加第一次科举前后,以裴光庭为代表,就提出循资注拟,按照年资来付与官职。
循资注拟有时也叫循资格。
按照这样一种思路,大家全部排队,按照我们本日说法,是量化考察。
那这有一个间接影响,作为官员后备梯队的科举选拔一定会受到影响。
这是从大的背景来讲。

不妨多聊几句更深层面的,便是杜甫这个家到底怎么样?我们以往认识这是一个很穷、很瘦、很弱小,是忧国忧民的人,很多喜好他的先生长西席以为我们的老杜一辈子连肉都吃不了。
实在他没那么可怜,但是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巨大的能量。
他们家便是万万千万唐朝世族家庭中很普通的一个。
你看他爷爷做了一个六品的朝官,是文官,以是这个六品的员外郎是不错的。
他爸爸是做到四品的地方官,相称不错,而且收入会很高。
到他自己呢?他晚年也是做到六品的,只不过他那是个带职,便是在幕府里边用来衡量你领人为级别高低的。
但是那个带职也是有编的。
以是杜甫很得意,他说“画省喷鼻香炉违伏枕”,这个话什么意思?便是说我虽然人在重庆奉节,但是我的体例是在尚书省的。
以是他们家连续三代人都在六品以上,收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这样一个家庭实在放到唐朝来讲,问题也是最多的。
比如很多人一贯认为杜甫是有门荫的,但是他们家实在拿不到什么门荫,由于门荫有规定,按级别来讲,他爷爷是不到的。
我在书里有很详细的解读,在这里就不讲太多,总之绕来绕去,他走这条路实在是走不太通的。
跟人家李林甫、姚崇这些人比起来,在这方面,他绝对矮人家好几头。
他的家庭背景是有的,但不是那么强,不过你要说很差,那又绝对不是的,人家自己都说了“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这个话很得意,我是不缴税的,我是不用服徭役的。
而且还有“庭前决明颜色鲜”,下大雨了,他还要关心他们家院里的草药——那人家也是有小院子的。

李晔:有杜诗以来,就有所谓的千家注杜,很多人都会说杜诗实在便是一部唐代的历史,也有了“诗史互证”的说法。
我之前以为很多的“诗史互证”有这样一个毛病,便是从杜甫的一首诗里面努力找出来,它是指涉了哪一个详细事宜。
说得彷佛言之凿凿,但实在还是穿凿附会。
像这样一种诗史互证的方法,不知道两位老师怎么来看待?在面对历史的时候,若何避免过度解读,或者说避免穿凿附会?

李碧妍:我以为可以有两种路子来办理。
大家可以把当下自己的体会带进去。
你写诗的时候,或者比如说你写情书的时候,或者是这种感怀的诗,你有多少是真实地表达了当时的一种心境?本身就有可能存在一定臆想的问题。
当然,你如何判断呢?你就必须对这个写诗的人他写诗时候的状态、他个人的性情、个人的特质、个人写作的韶光地点,必须要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考证和理解。
所谓诗史互证,你如果不知道杜甫是这样的人,不知道他的个性品质,他写诗的方方面面的环境背景,那你诗史互证用起来当然就会有很大的问题。
哪怕他写的是一个很纪实性的东西,用起来也会有很大的问题。
但是当我把杜甫前前后后的情形,他的个性,他在什么环境下写这首诗,在什么地方,或者是几岁,把这个背景搞清楚了,哪怕他这个诗里面带着一定的想象,或者是一点自己的(感情),韶光可能也模糊了,但是这个时候,你对这首诗的真实性,或者有多大程度上反响了真实性,你就有一定的把握。
我以为诗史互证是要从这个层面来说的,而不是说这首诗写的很纪实,那我相信它便是对的。
就像刚才王老师讲的,他对开元的影象,我们有时候做史料研究,常常会拿来印证。
比如唐代的米价,就可能有问题。
但是如果把这个背景全部讲清楚了,你再来读这首诗,那我可以说,至少在杜甫的眼里,开元是这样的情形,而这不即是开元便是什么样的。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诗史互证是没问题的。

还有一种情形。
比如说李白,大概他没有描写史实方面的诗,但是你通过对他的气质、精神、文化背景的理解,你至少能感想熏染到唐代某个期间的气质。
把这个气质捉住了,有时候我们反过来理解唐代的环境,理解全体国际形势,就会有一个比较好的把握。
这种情形下,他虽然不是在写历史,可能也便是抒怀、感叹,但你反倒能摸清楚历史的一个事实,这实在也是一种诗史互证。

我以为诗史互证的一个条件是,你对这个历史人物、历史场景,对文学包括文学文体等,要有比较强的理解。
比如排律可能比较适宜写历史,但是李白比较善于乐府、歌行,这种就比较适宜抒发浪漫主义的情怀。
你对文学有一定理解,你才能精准把握到诗歌所能表示的意味。
有时候我们说的研究高下的表示便是在这种方面。

李晔:邓广铭师长西席有一个很有名的说法,便是历史研究有“四把钥匙”,分别是职官、地理、年代、目录。
王老师这本书里其实用了许多唐代的职官制度、历史地理,还有墓志等材料和杜诗进行论证,进而还原了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杜甫与其时代。
为什么职官、地理这些事情对付历史研究那么主要?杜甫的爸爸或者杜甫的爷爷当了什么官,真的很主要吗?我想大家该当都会有这方面的疑问。

李碧妍:我以为这个当然是非常主要的,对古代史的研究来说,包括对现在来说也是。

首先,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从事什么职业?这个是很主要的。
比如说现在你们如果去相亲,那你首先要问:你是谁?什么地方人?你在哪里事情?这个也是历史研究认识一个人物最基本的信息。
以是对付有这种信息的史料,我们肯定是第一韶光要去捉住的,由于它是研究历史的一个主干。
那么恰好杜甫诗里面涌现的一些职官,尤其是他的支属的记载,基本上是有它的可靠性在里面的,这对我们建构历史基本面来说是一个很主要的证据。

此外,杜甫也说到,他到什么地方去。
当然这个到什么地方去是要考证的,有时候韶光记得不是特殊清楚,或者这个地点是代指的,他讲这个地方,不一定便是这个地方,可能你还须要考证。
但是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便是很主要的。

墓志和诗歌的文体是不一样的,墓志可能比诗歌更纪实一点,有家庭成员的一些信息,对付理解这些基本面的知识也是非常主要的。

古代史研究本身的史料比较少,它不像晚近的历史,点点滴滴的信息比较多。
王老师研究杜甫,实在一个很现实的情形是,杜甫的前44年,他的诗歌流传得不是特殊多,反倒是晚期的比较多。
那我要写这个人,我总得有资料吧,找不到本人的资料,那我就写你爸爸、你爷爷,我从他们那里理解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的发展环境和家庭背景等。
就像相亲的时候,有人是先先容父母的。
看到父母,大概基本上猜到小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对付理解杜甫来说,他的爸爸、爷爷便是很主要。
中古时期的这些世家大族,父祖这一边比母亲这一方更主要。
当然,王老师研究做得很好,他把杜甫母亲家的方方面面也写到了。
由于在中古时期,联姻又是一个很主要的问题,比我们现在更主要。
研究必须涉及妻族的一些关系。
中古时期有很多是原配去世后续娶,这会让杜甫的家族处于一种非常纷繁繁芜的框架体系中。

原来你只知道一个杜甫,你只从诗歌的角度看。
刚才说诗歌紧张是他晚期的。
我个人以为也是他到了晚年更敏感,经历过那么大变故的人,他看问题有上帝视角的一种关怀。
二三十岁的人,生命在未来会发生极大的变故,他是根本想不到的。

对杜甫来说,我个人以为要写他早期的这些家庭、背景,你可以看到这个人是怎么成为这个样子的。
比如现在一个人已经25岁或者30岁了,你的人生不雅观、代价不雅观基本已经定了,除非你家涌现大的变故。
王老师书里面写到,有一年杜甫父亲去世了,家庭收入没有了。
你本来是“啃老”的,家庭条件可能还不错,还可以让你去游山玩水。
溘然“啃老”的成本没有了,你创造你是家庭的老大,你得养活一大家子了,那个时候你全体的觉得、全体认识自然会有很大的变革。
王老师这本书的好处就在于:我必须要把这些变革给你揭示出来。
不把这些变革揭示出来,你就不知道杜甫的生命轨迹、线索,你对这个人的认识就太浅薄了,对这段历史的认识也太浅薄了。

不管是唐前期还是唐后期,实在五年、十年,社会氛围就会发生很大的变革。
比如我们说90年代是《繁花》的那个时期。
你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国家的、社会的发展变革,每一步都是非常不一样的。
有可能两三年、三五年,彷佛情形就有点变革。
对杜甫来说也是这样,无非是他没有手机这样的通信工具,没办法很快速地感知外界的变革。
以是像王老师说的,他对边陲的意识,以他这样一个不高不低的家庭环境来说,他是没有边患意识的。
他可以为家族的生存烦恼,但是他对国家当时的情形不太理解。
(你假如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你对周边的这些情形可能也根本不理解)当他中年的时候,安史之乱发生,他的人生轨迹从传统的洛阳和长安这两个地方,一下子到了相对来说比较掉队的南方,一个有蛮夷的地方,他会一下子有一个颠覆性的认识。
此后的杜甫可能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以杜甫草堂为代表的、大家印象中的杜甫。

我以为大家只要想想自己的人生,这种经历的丰富度,或者是你能感知,你就基本上能够理解杜甫。
而且我以为,现在这些旅游景点,比如杜甫草堂这种,它会加深你对杜甫的刻板认知。
你去了往后,以为他便是这个样子。
实在我相信,杜甫在洛阳或是长安住的地方,肯定不是这样,他过的生活可能更对他的代价不雅观,或者是从前比较天真一点的政治不雅观念有很大的影响。

这可能便是职官、地理、年代等对研究的影响吧。

王炳文:我想提到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的老师,清华大学的张国刚教授。
在我求学时期的教诲里,他有四个字让我印象特殊深。
我们师门好多人都是做政治史的,张老师本人从事唐代制度的研究。
讲制度的时候,张老师有一个口头禅,每天在提,叫“云山雾罩”,他一贯在警觉我们,做制度的东西,研究政治的东西,千万不要搞得“云山雾罩”。
便是说,看起来雾里看花,隔靴瘙痒,又看不到它的面貌,又以为它很神秘,你把它营造得很繁芜。
这种制度的、现实的东西,一定是一下就要点透的,它到底是什么。
比如做杜甫,不能云山雾罩地描述半天美感、文学化的色彩,终极他到底这个官挣多少钱?他管什么事?有多大的权力?能给家里带来什么?这些问题都须要回答。

其余我想提到的,便是我博士后期间的互助导师,这本书的其余一位推举者谢思炜教授,他是真正的杜诗研究大师。
我在他那儿做博士后的那几年,他有一篇非常主要的论文在《清华学报》揭橥,磋商的是杜审言夫妻的合葬葬法。
紧张依赖的材料是一篇非常常见的作品,便是杜甫自己写的一篇墓志,给他继祖母写的。
杜甫有两个奶奶,他亲奶奶去世特殊早,在这个墓志里,杜甫非常少见地讲了一段我们本日看起来特殊奇怪的话,用的是风水堪舆里的专业术语,说东西是几分几,南北是几分几,它因此哪一种方法来做,这个就类似于奇门遁甲的术语。
(之前)这个讲完往后,大家从来都不吭声,从来不吭声的一个直接缘故原由是看不懂。
但是不懂就可以成为我们永久回避这一段的情由吗?你要知道那是一篇墓志,一个人要下葬了,空间本来便是那么局促的一方墓志上面专门有一段写这个东西,到底是为什么?谢思炜教授把它放到古人的堪舆风水之学的话语体系里,重新推演,末了得出了一个让人非常震荡的结论:杜甫利用这方墓志,清楚地确定了自己家族中的一个将来永久不变的地位,便是后埋进去的继祖母将永久是杜审言的一个侧室,而不是正妻,虽然这个姓卢的老太太,她陪了杜甫他们这一家人今后的几十年。
谢老师向我们展示出老杜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那样一个瘦弱的、什么事情都很斯文的人。
在他们家的事情上,他是个非常强势的大家长。
他自己的亲奶奶在武则天期间就去世了,去世的时候离杜甫出生还有20年韶光,而后来的这位奶奶嫁进来往后,在杜家生活了大几十年。
末了去世的时候,杜家的家长是杜甫,他很强势地一手谋划了祖坟的埋葬格局,这个位置决定了后来的老杜卢氏永久是杜审言的续娶,她的位置是不正的。
这是非常强势的。

这两位学者,我都非常尊重,他们对我影响很深。
从他们的治学的态度来讲,张老师是从事唐史研究的历史学家,谢老师是非常正宗的古典文献学出身,他是文学史的专家。
他们都有一个难能名贵的品质,便是讲什么问题,我们就把它说透,不要遮掩蔽掩,不要去试图为一个已经成为历史人物的研究工具去刻意避讳。
作为一个历史学者,面对你的研究工具,不存在什么讳饰,这些问题须要把它点透。
在这个过程中,我并不是说目前呈现给大家的便是准确无误的,百分之百有把握的,如果任何一个研究者这样讲,那他在欺骗你。
还是上次讲的那个不雅观点,在我看来,一个康健的学术生态永久不是让后面的人无话可说,而是让后面的人有更多的谈论空间。
而前一个研究者,他的任务在于什么呢?在于把这个问题推出来,并且提出,到目前为止,我们根据手头的史料和我们的研究视角,经由努力所能得出的结论,这个结论未必是百分之百准确的,而他的代价在于希望有更大的磋商空间被开辟出来。
只有这样,我们对杜甫才是一个不断开拓的研究过程。

本日去草堂旅游,草堂门口的石头上刻着冯至师长西席的话,那个话对我影响也很大,对每位读者实在都影响很大。
它可能给我们塑造的是一个相对符号化的杜甫,我以为在宣扬或者树立一些文化形象上是有必要的。
但事实上,在历史研究中,这并不是我们终极希望达成的目的,我们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
他不是我们所认知的,草堂的那种刻板形象。
我们该当从他的职官、他的家世、他的门第,以及杜甫他本人的言行,去认识杜甫。

李晔:两位老师怎么看文史结合的这种研究路径?

李碧妍:比如说我问李晔老师,我可以只把你当作本日这个主持人吗?还是你实在具有很多种身份?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你可能在其他地方还从事着其他的事情,等等。
再比如说我,你不能仅仅说只理解一个作为编辑的我,以为这便是一个真实的我,或者作为一个学者的我是一个真实的我。
我以为对历史研究,对人物也是一样的,你不能只从历史的维度来考虑,也不能仅仅是从中文系文学的角度来解读杜甫,由于人是一个完全部。
你要理解一个人,尽可能多地通过各种渠道、各种路子、各种视角去理解,才能把这个人更丰富的面相、更丰富的生命特质给揭示出来。
以是我以为从研究角度来说,本身就不应该有那种泾渭分明的文史区隔,它们都是我们充分认识这个人和他的时期的一个视角,一个路子。
我们之以是有这样一个觉得,是由于我们很多时候只从文学角度去理解杜甫。
由于这个学科或者这个取径做得比较多,让大家以为做这个东西就一定要用这种方法,这实在本身便是有问题的。
这十几二十年,我觉得越来越多跨学科的文史领悟的研究涌现了。
从研究的角度来说,肯定是要领悟的,这是好的征象。

我想起来小时候有个日本的动画片,彷佛叫名人故事,讲的是天下各地名人的故事,有日本的,也有其他地方的。
个中一集讲了中国的,便是李白和杜甫,我印象很深。
两个小人出来,李白说,这个天下是美好的,杜甫说不对,这个天下是阴郁的,两个小人就在吵架。
实在它便是刻板化的李白和杜甫。
这个动画已经是有点抽离历史的,但是会上升到人性的高度。
但是你能说他做这个动画是没故意义的吗?他肯定是故意义的。
在日本,这这天本人非常喜好的两个经典的中国历史人物,代表了一个伟大时期的两座高峰。
这是他们对中国文化理解的一个抓手,理解中国唐代的文化或者文学的一个抓手。

我之前也跟王老师谈天,我说杜甫这个形象很多是宋代往后逐步建构出来的。
从文学角度来说,这是一个很主要的情形。
包括我最近看到有著作专门谈追谥杜甫与元明时期的政治文化研究,这实在也是一个很主要的维度。
但是这个维度可能不是去理解杜甫这个人,而是用来理解每朝每代对杜甫作品的理解是怎么样的、对杜甫是怎么认识的。
王老师现在的写作也表示了当下青年历史学者如何理解杜甫。
我们非常须要不同维度研究的互换,而且我们也希望学者这个故意识。
可能我是历史学功底比较强,那我就从历史学的角度更多地去研究,但并不是我否认或者我没故意识到中文学科的视角很主要。
万一对诗歌里面的一些典故你都把握不住,你如何来做这个历史研究呢?包括刚才说诗歌的文体,这实在是文学专业的素养。
当下文史这个渠道,还有其余的一些渠道,比如历史地理这种渠道,对研究都是非常主要,须要结合起来做研究的。

王炳文:李老师讲到了这点,我特殊认同。
我们熟习的人文学科,实在很没有必要让它模拟近代理工科的体系办法。
我上周辅导我的学生做谈论课,我问他们,我说《元白诗笺证稿》和本日的一篇博论,你更爱读哪一篇?他说,肯定是陈师长西席的《元白诗笺证稿》。
但是我说,如果你要办理“六军不发无奈何”里唐朝的六军究竟是若何演化的,你会选择看陈寅恪的不雅观点还是看博论?他们说看博论。
这便是问题。
我以为很多年以来,我们历史学,还有其他的传统文科,我们都一贯试图把自己打扮成理科的样子,我们彷佛以为自己以前那个样子不好看,希望自己像人家,但实在我一贯觉得,我们本来的那个样子就很好看,很俊秀。
包括考察的时候,会有很风趣的论文的引用率。
转引率这个东西如果放在理科工科,它是真实有代价的,由于它涉及企业的生产、实验室的研发、万万千万个专利的运用,以是它那个量非常具有指标化和指向性。
但是你放在文科里,我见告诸位,什么引用率最高?是博士论文和硕士论文,为什么?由于他们已经上了知网,每个人都可以非常大略地把它下载下来,看后面的参考文献来方便自己写东西。
以是这就涌现一个悖论,我们本日如果把这个指标引入到文科,转载率最高的是硕士论文。

文史不分家有很悠久的传统。
陈寅恪写《元白诗笺证稿》,实在便是在向几百年前的钱谦益致敬。
包括他后来还写《柳如是外传》,便是以诗证史,以史证诗,诗史之间的互证,包括后来像卞孝萱、郁贤皓等等很多当代学者都做了非常出色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来讲,在我看来,这个问题的一个该当有的趋势,正好是大家在彼此的领域里来更多地借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而不是说我试图把自己打扮成非常专精的样子,这样子的话,路就越走越窄了,而且会涌现相互之间非常尖锐的鞭笞,会以为你陵犯了我的领域。
这个征象其实在本日的学界非常常见,不要说超过文学和历史,谁跨到唐史里边,或者我们跨到人家宋史里面,立时就会招来腹诽的。
以是我写杜甫的上册的时候,我心惊肉跳,我也非常毕恭毕敬,不该我讲的话我一定不乱讲。

李晔:我想问一下王老师,我们很多的朋友可能并不一定是专门做学术研究的,您希望通过这样一本书,能够给更多的大众的读者带来哪些体验?

王炳文:它只是长得有点像学术的样子,但是我写的时候,是很乐意把它写成一本每个人都乐于去看,并且都可以看得明白的书的。
在初稿写成之后,我们和编辑之间进行了整整一年的改稿事情,有反复的很多次往来,包括把我以前熟习的论文的长句子,换成更“说人话”的阐述,由于历史学的专业论文和论著的阐述都是倒着讲话的,先给一段史料,然后来剖析,由小结论到大结论,跟一样平常阅读的思维是完备倒过来的。
编辑在第一次的阅读中觉得到这个地方有明显的不舒畅,会给我退回来,说王老师这个地方的表述,要么是语句上有问题,要么是没有把它讲成大家都可以一下看明白的。
经由反复的打磨之后,从我个人来讲,目前是大概能做到这个样子。

至于一些阅读的难度,我是这样理解。
由于毕竟要涉及一些无法回避的研究中的问题,如果我们彻底采取一种类似脱口秀或者讲稿的风格,很轻松很调侃的,我想是不适宜在这样的一个书里办理问题的。
实在我在写这个书的时候,私底下一贯在参照的书是《伯希和传》,是一个很小众的传记读物。
伯希和是一个汉学家,他的生平就很像杜甫,他的后半段的生命,紧张是由他无数的学术论文构成。
那个书的法文原书名是“讲汉语的东方学家的7种人生”,便是人生丰富多彩的意思。
我们的这位杜甫,跟这个伯希和实在挺像的。
他留下了很多诗作,但是如果你大略就这个诗作来处理的话,会变成一种文献上的笺注。
我一贯试图做的便是怎么样把他的人生完全呈现出来,若何让他所参与到繁芜的历史事宜之中,而且统统都有真正的意义,而不是仅仅只是两张皮,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而杜甫在做什么。
这样一起写下来,写书用了一年多,后来稿件的修正又用了差不多一年韶光,末了呈现出来。
对材料很少的杜甫的前半生来讲,我能做到的也便是这样子了。
不知道大家是否会满意。
但是我希望,就和我当初给厦大的本科生开校选课一样,希望就我所能达到的范围,来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比较直不雅观和深入地理解杜甫。
大概便是这样一个考虑。

李晔:非常感谢王炳文老师和李碧妍老师,本日为大家带来精彩的分享。
正如两位老师说的那样,在标签化、符号化的杜甫之外,我们还须要更深入地去理解作为历史人物的、有血有肉的杜甫。
杜甫也不仅仅是老年的杜甫,他也有过少年、青年和中年。
王炳文老师的这本书写了44岁之前的杜甫,我们也期待着下一本关于晚年杜甫的续作能够早日与大家见面。
末了,再次感谢两位老师的到来,感谢浦睿文化为我们带来这部精良的著作,也感谢大家来到“401號下午茶”。
感激大家,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