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看到一篇文章,是谈论中国当代作家写的旧体诗词,是不是该当进入当代文学史。类似的问题实在早已提出多年,在我看来,这些旧体诗词进入当代文学史,是毫无疑问的,是不必谈论的,它们本来便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部分。谁规定当代文学只能是口语文学呢?同样,本日的人们创作的旧体诗词,个中最有代价的部分,也该当进入当代文学史。当代的旧体诗词实在是当代人借用传统的文学形式,发呈现代人的声音。《毛诗序》说:“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当代诗词所包含的这个“志”,无疑该当是当代人的心志。
当代人为什么要写诗词呢?我们先看看诗词在当代人的生活里常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是阅读的工具。普通读者把诗词作为阅读欣赏的工具,从诗词中得到情绪的共鸣和措辞的美感。学者把诗词作为研究的工具,用学术专著和论文研究与诗词干系的统统问题。但是,如果你不写诗词的话,无论是阅读欣赏它,还是研究它,它对你来说永久是一个外在的东西。我们常日认为,研究诗词的学者一定比普通读者从诗词中得到更多,实在未必。由于当诗词一旦被作为学术研究的工具,学者就只管即便要把它客不雅观化,把它历史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和研究其他学科没什么两样,诗词被客不雅观化、历史化、学术化之后,我们可能反而错失落了让诗词滋养我们生命的机会。我常常用书法来作类比,你如果看过很多石本,也熟习书法理论和书法史,能说出很多道道,乃至能揭橥论文,但你不亲手写羊毫字,你没有真恰好好地练习过书法,你就永久在书法的门外。写诗词正是同样的道理,你懂得诗史词史,熟习墨客词家的平生,考证出很多古典今典,能构建出一套套诗论词论,但你不会写诗词,实在还是勾留在诗词之外不雅观望,而没有真正进入诗词内部。
在古人看起来,学诗词最主要的便是创作实践。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实在这里的“吟诗”便是作诗,是创作实践。古代的诗话、词话,批驳鉴赏,评论辩论掌故,实在都是为了见告你怎么创作,什么样的作品才是好的。写诗词是古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热爱诗词,也该当让诗词创作成为你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我认为,当代人写诗词,必须以古人的标准严格哀求自己。要严守格律,遣词造句要古雅,我记得我的老师以前对我们说,写诗词,双音节词必须是古人利用过的,不能自己生造。要避免利用四字针言,不然就随意马虎落入俗套。我一贯记得这些哀求。
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写诗词有“迷恋骸骨”之嫌,写诗词的人总有些“遗老遗少”之风,研究古典诗词实在不必动手创作。现在自己年纪渐长,越来越以为诗词非写不可,不然真的白学了,只是把诗词作为学术研究的工具,实在太可惜了。就彷佛你拥有一枝上等的人参,而只会去研究它的化学身分,没办法拿它来熬汤进补,你的身体并没有得到滋养。同样,如果只写诗词的论文,而不写诗词,你的精神也没有得到滋养。
之以是这么说,是由于实在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实践性的文化。诗词、书法、绘画、音乐,对古人来说什么叫精通呢?便是能写能画能演奏。而且传统文化是一个整体,作为一个文人,这些领域都该当能动手实践。倒不是说你诗词要写得像李、杜、苏、辛那样好,而是说你要能够动手写,写出来的东西符合古人的规矩。
有人可能会说,我们毕竟不是古人,为什么要像古人那样做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写诗词,这毫无问题,但你可能就短缺了一个抵御焦虑的武器。我自己的体会,当我们写诗词的时候,你是用一种审美的眼力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从现实的功利考虑和打算中超脱出来,你把思想和情绪组织进文学的典雅的措辞里,实在你就和现实拉开了间隔,你在那一刻成了察看犹豫者,而不是局中人,你当然就不焦虑了。古代的墨客词家经历了很多磨难,韩愈说:“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朱紫,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荆潭唱和诗序》)这里的“文章”包括诗,韩愈认为文学创作本来便是困境的产物,而王国维说:“若夫悲欢离合、羁旅行役之感,凡人皆能感之,而唯墨客能写之。”(《人间词话》)同样身处困境,能写诗词的人是幸运的。我想,无论你是不是身处困境,至少我们都不是“气满志得”的“王公朱紫”,因此我们须要写诗词。能写诗词,也是我们的幸运。(方笑一)